*****本书由幻海图书馆中转统计:https://cdn.phantom-sea-limited.ltd/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请在下载后24h内删除,禁止用于商业行为,QQ群 无*****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iu8.com---必优吧阅读网【冰冥】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上说,古希腊的时候,每个少年男孩都要跟随一位成年男子,向他学习知识、技能和爱。   书上还说,斯巴达的战士英勇无比,是因为他们彼此相爱。在战场上,他们把血和爱人流在一起。      那么,和你呢?我该如何面对你?还是经常梦到你,还是不敢面对你。   14年了,我离开高中校园很久远了,你还在那里。我们一起看过的燕子还在飞吗?我没有想到我会长大,没有想到你永远年轻美丽,更没有想到,是我追你,又是我辜负了你。   我现在和另外一个人在一起生活,我们相爱着,我们生活得美好、快乐。但是,我辜负了你。      印象中第一次见到你,是个傍晚时分。你在讲台上低头整理资料,我坐在第三排,偶尔冷冷地抬头看你一下。那一天,你穿着米黄色的上衣,留着短短的头发,一笑起来,眼睛就弯成月儿。那一年,我15岁,你27。那时候,我们还不认识,彼此的生活还没有交点。      那时候,我喜欢一个人在操场上漫步,喜欢上课时走神,喜欢和一帮在学校挂上号的人逃课。而那些所谓师道尊严者,他们用异常的眼神漫过我的头顶,他们抛弃了我。我吸烟,喝酒,早恋,除了不学习,我什么都干。      直到那一天晚上,坐在前排的涛从外面进来,敲敲我的桌子说:岳老师找你!      涛问:她们又打小报告了?别答理那帮麻雀!      是的,我那时完全不需要答理那些麻雀,她们整天喳喳喳、喳喳喳,她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叫些什么。   我那时有2个好哥们。二男一女,我们一起捣蛋,一起把不懂装懂的老师赶出教室,我们一起砸坏学校隔壁自来水公司的玻璃,还挑起学生群体与自来水公司对峙,导致全校断水一星期。      你会找我做什么呢?像前一任班主任那样嘲笑我?像那些端庄的淑女学生们那样说我有毛病?   15岁的我,给暗恋的女生写信,被她公开到学校的布告牌上,然后我成了所有女生眼中的怪物。那时候,我剪短了头发,经常在操场的双杠上翻飞。可是在她们的眼中,我一直在变态中变态。      在去你办公室的路上,遇到几只麻雀。她们故意昂首挺胸目不斜视气焰嚣张地从我身边经过。      那时,我忽然很想知道你的感受,你会怎么样?以正义的化身指正我,以高尚的情操鞭笞我?你那温和但又固执的内心,是否也如她们一样充当卫道士?            3、   我在爱你10年后,才确认自己是同性恋。这苦苦挣扎的10年中,我逆着人群的方向艰难地走动,我做了许多荒唐事。你一直在我身边。   只是15岁时,我还不知道什么是同性恋。一切暗恋、爱慕与欣赏,都停留在“友谊”的范畴中。   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毛病。高二学生的世界,只有三个组件:学习,老师,同学。世界、人生、未来,甚至高考,都离得很遥远。   在你之前,我曾对一个女孩有过隐约朦胧的暗恋。至今我都在想,如果那年没有遇到你,我现在会怎样?我会在哪里?生命会如何?爱恋的人是否仍然是女子?      走进教师家属院,夜幕弥漫,燕子在空中飞快地划过。恍然看到前方几棵丝瓜架下有人影,飞奔过去气喘吁吁打听你住哪里,问完了话才发现,面前正是你。你的笑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清晰而柔和,我忽然羞涩起来。   进了屋,零乱的家具,未收拾的餐桌,桌上盘子里盛着面目狰狞的饭菜。那是我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黄瓜可以切得奇形怪状大小不一,然后撒上未拌匀的酱油。这是你和丈夫、儿子的晚餐。      你给我的印象是一个不会生活的女人。可是在之后的十几年中,你不止一次地对我说:我去照顾你吧,为你洗衣做饭我心甘情愿!   你知道吗,在这十几年中,我也这么想,如果有机会,为你洗衣做饭我也情愿!   你的生活马马虎虎,餐具永远留到下一顿才洗,而且厨房经常忘了锁门。你一定知道,在那两年中,那个悄悄潜进你家厨房偷偷帮你把餐具洗干净的人是谁。      第一次与你面对面,记下了你零乱的小屋和马虎的生活。那时我怀着不屑和怜悯,等着你对我开始说教。   “你很聪明,成绩也不错。要好好学习,下次再进步啊!”这是你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我愕然。   然后你拉我坐下,指指我上衣一个要掉的扣子。你找出针线,给我钉好扣子。那时候,你丈夫和儿子在床上看电视,你低头安静地给我钉扣子。      你仍然笑。那时候,你当我的班主任才三天。你所了解的我,都是反面之词。为什么你会从全班80多个人中,把最平淡无常但内心最邪恶最阴险的小坏蛋视为珠宝呢?      十多年中你对我那么好,仅仅是为了让我今日对你满怀内疚吗?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最爱我的人,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伤害、辜负了的人。   4、   今晚回忆起往事,我的眼中含着泪。   谁会无端地走进你的生命?谁会无端地把你的心击溃?谁会让你深深迷醉?谁会在风雨和暖阳后忽然绝情而去?谁会在你最无妨的心上插上一刀?谁会激起你生命的活力又把这火焰生生扑灭?谁会利用了你?   现在,我可以回答:这个人是我。      只是那时候,你是我的天使。   每一次上课,你的眼光总是停留在我身上;你的每一个笑脸,都在与我的眼光相碰后闪到一侧。   我喜欢被你关注,喜欢你的笑,喜欢你的声音。我是个差生,是个坏学生,是她们眼中的小太妹,可是我孤独异常。   几天后,我打破了“二男一女”三人行。涛和华哈哈大笑,问我:你想考大学?我说:没戏。他们问:你讨厌我们?我说:不。他们问:那你想干吗?我说:岳老师希望我好好学习。他们确信这是我唯一的理由后,大骂我是你的狗腿子。   次日,所有人都知道我不但有毛病,而且还是老师的狗腿子。   我由衷地高兴,为成为你的狗腿子而高兴。      在之后的两年中,她们说我有毛病,他们每看见我就学狗叫。可是,我快乐,因为正是这样,我离你越来越近。      升高二时,化学考了65分。满分是150分。只是为了讨你高兴,我每天起早贪黑学化学,期中考试我竟考了135分。而为了讨你高兴,我把各门功课都学得棒棒的,让每个老师都对我刮目相看。我最大的快乐,不是突然挤进全校前几名,也不是那些老师的吹捧,仅仅是每一次模拟考试后,轻轻松松地走进你的小屋,对你说:嗨,考试嘛,小意思!         时隔15年,我还记得我在学习之余,喜欢在月光下走到你的小屋后面,看着它的影子,或者抚摸它的墙壁,我很想你。      有一天你的小屋后窗开着,我听到校长在你家。你正与他谈到我。你说:她是天才!   你并不知道,那时候,我正潜伏在你家的墙后面。这句话清清楚楚地传进我的耳朵。我不想让你失望,每月一次的考试,你看到了我神速的进步,从全班第29名,仅用了一个学期,我就成为全校第一名。      我也奇怪,那两年我的聪明才智从何而来?有一天,我准备了三个小时,然后推开你的门,对你一口气背出圆周率小数点后400位。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出来,是的,那时你一次次为我的进步而惊喜,而我是多么地陶醉于你对我的感觉。      所以,我相信古希腊的睿智,也相信斯巴达的勇猛,因为我相信爱的魔力。      你仍然不会知道,那时,我的全部心思并没有在学习上,而是在你身上。一切都是围着你开始,一切也围着你结束。      5、   两年前,我走到你面前,对你说:我写了个小说,小说的主人公爱他的老师,爱了12年,只是不知他的老师是否爱他。   你读了那个以男学生口吻写的小说,然后你含泪对我说:他的老师也爱他!   这应该是开始,却同时也是结束。      有一次,在厕所我们遇上。从小学开始,我极度不喜欢进学校的厕所。以至于每天不喝水、少吃粥,努力不去。多年后我才知道,许多拉拉和GAY,都有类似的经历。只是当时我极力回避一切与身体、生理相关的事,我不明白来自内心深处的那股力量究竟是什么,只是一味地躲避。   我们在这里遇上。我慌乱地起身系腰带,你于是对着我笑。你的笑使我想立即逃走。那一天,你的影子在我心头梦里赶也赶不走。   那是我16岁的恋情。      那时候我是多么在乎你。在方方面面,那两年我的每一个日夜和每一篇日记,都被你的身影充满。我毕业前把两本日记给你看。那上面,每一天的日记都分两部分,一是今天要学习的内容是什么,二是岳老师今天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我还抄写诗歌,席慕蓉的,甚至琼瑶的,那些软绵绵、甜腻腻的诗句最能表达我当时的心。为了抄得工整,我还飞快地练出一笔漂亮的书法。我想尽办法地讨你的欢心,为了你高兴一小下,我什么都可以去干。   高二你经常去我们的集体宿舍检查作息情况,你每一次去我都屏住呼吸,假装睡着了。并且有一次,我还充满内疚——因为我除了粘在你身后,浑身还有使不完的活力,我那天在就操场上狂奔了三千米,球鞋全是汗臭,那天你一定闻到气味了,我为了那双球鞋内疚了14年。      那一年,同学们视我为怪兽,或者对我学狗叫,我蔑视着他们。我在云端独自逍遥。      高二下学期最后三个月,我用倒计时的方式,计算着还能与你相处多少天。那个数字一天天变小,我一天天沮丧起来。我不愿意升进高三,那样就会与你分别。      我又恶习重现。上课发呆,晚上不睡,坐在宿舍外面的台阶上看月亮。你问我发生了什么,我摇头不语。你坐在我身边,在静静的月色中,槐花飘着淡淡的香气。那是我们平生第一次并肩而坐。   我鼓起勇气说,期末如果我交了白卷,你会生气吗?   你说:为什么交白卷?   我说:这样可以留级,还能和你在一起。说完,我的眼泪流下来。   你轻轻地叹气,用你的脸揩干我的脸上的泪,你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你轻轻拥抱我一下,然后起身离开。我像狼一样孤伶伶地静坐在石阶上,回味刚才与你的肌肤之亲。      几年之后,我在大学校园的月光下,轻轻吻了一个女孩的脸颊,然后匆忙逃进宿舍,因紧张和慌乱而蜷缩在床头瑟瑟发抖直到天明。在那个没有你的夜晚,我多么希望能拉一拉你的手,能躲在你怀中平息住擅抖和慌乱。我还记得高二下学期的那个夜晚,我像狼一样孤伶伶地静坐在石阶上看着你的身影消失在月光中,消失在你的小屋墙壁另一侧。         6、   那时候你对我是多么得好。你嫌学校食堂的饭菜没营养,经常把我叫到你家吃饭。在我的印象中,只有我高考前你煮的一次咸鸡蛋很好,其他的饭菜要多难吃有多难吃。可是,我满怀甜蜜地喜欢这一切。   那时我衣衫不整,头发凌乱,你给我缀扣缝衣,还要亲自给我理发,你的手艺把我的头加工成老鸹窝;你还嫌我的运动鞋不好,带我上街买了双紫色的女里女气的凉鞋,甚至还要送我发卡劝我留长头发。可是,我幸福地享受着你笨拙的照顾。   高三时你不再教我,我仍然一天往你家跑三趟。跟在你身后,去厨房、去客厅、去小院里,反正我寸步不离。听你说话,也说些乱七八糟的话给你听。有一次与你丈夫聊到你,我们不约而同地用了这个词评价你——“天真”。那时候,我何尝把自己当成了你的学生?   大学第一学期,我由远方回来看你,你欣喜地拉着我上下打晾。那次我一改平时的中性风格,穿了件红色的外套,还破天荒地系了条围巾。那天你是那么高兴。在小县城中,你丢下丈夫和孩子,单独带我去饭店吃饭,警告我不许抢着买单,你还特意点了瓶白酒,你很兴奋,非要与我喝几杯。      在你心中,一直当我是学生吗?   7、   每天上网登录QQ,先看你在不在。无论你在不在线,我都是永远隐身。你在,我会慌乱内疚,不敢和你说话;你不在,我会在失落中期盼你上线。   两年多了,你总是回避我。我知道你是刻意的。我该怎么样才能抚平你的伤?   我知道你关注着我,甚至关注我开了专栏的报纸,你一直小心翼翼地、悄悄地、遥远地看着我。   你知道我在等待你,可你不再相信我的真情,对吗?   就像这几天,发了几个短信给你,你总是忙。你要上课,你要监考,你要判卷,你外甥女要生孩子……   发贴子的那个晚上,我在电脑前坐到凌晨。我是那么得内疚。而我此刻,与现在的女友在一起,我们爱得死去活来,却没有当初与你在一起时的快乐、轻松和陶醉。      上个春节时,回家只有几天时间,特意去县城,乡下没有公交车,顶着寒风骑摩托车近百里路,内心只为见你一面,那种期待使我一夜失眠。其他的老师听说我回来,都纷纷联络着要宴请我。在他们眼中,当初我是最招人讨厌的,而现在我算是最优秀出色的;而只有你知道我此刻的虚伪和外强中干吧,知道我曾经干过什么。      那天在寒风中,到了县城。冻得发木的双腿在酒店前跌跌撞撞,早早地预定了房间,然后心慌地等你来。几个老师和同学先后前来,我强作欢颜,内心只在焦着等你。我们打了许多电话,可一直过了十二点你才来,四目相对,我眼中有火,而你冷淡平静,我不敢看你,怕自己的眼神会暴露自己内心的隐秘。你坐下来不到五分钟,一口喝掉2两白酒,一口菜没吃就要走。   我只好送你下楼。你还如当年一样的漂亮,在寒冷的冬天,在暖气不足的楼道中,你穿得很少,身体的曲线仍然使我热血沸腾。而你的心,却不再相信我,不再理会我。   你下楼,我在你身侧,我强忍住自己的胳膊不去搭你的肩。而我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想与你接触,每一根神经都回忆从前。      坎坎坷坷十几年,我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从一个行业到另一个行业,从一个女人到另一个女人……我深爱着现在的女友。她与你,是两种不同的感觉,不同的感情。如果我说我依然、一直爱着你,有谁会相信呢?所以,我应该说:我一直带着愧疚想念你。      那时候放了假,我不愿意回家。我宁可一个人待在宿舍里学习,偶尔去见见你。每走到教师家属院,那些女老师就会窃窃私语。在她们看来,放长假不回家,我神经有些毛病。我的“神经”越来越多。抽烟,发呆,孤僻……我同桌说:“你的心思根本没在学习上,为什么还能考全校第一?”只有我知道,一切都是因为你,一切都是为了你。   高三时,有一次去你办公室,你正给一位几年前考上中专的男学生写回信。一整天我闷闷不乐,直到晚上,我终于忍不住沉着脸对你:“他们愿意给你写,你就随便看看,反正以后不许给别人写回信!”我的态度使你不解,我强压住心中的嫉妒扭头而去,我委屈地站在操场一侧的铁栏杆前,对着暮霭长时间地黯然神伤。   其实,那不过是一个陷入爱情中的17岁少年的困惑。      8、   大学开始了。我经常给你写信,一封接一封,写我的新奇、激动,写大学里纷繁喧闹的社团活动,你也经常给我回信,信中会提到你正在教室看学生们上自习,你正在开教师会,或者你正在备课。只有读你信的时候,是我最安静的时候吧。      有一天,我很不开心。因为刚入学时,我是班上的团支书,而很快,有一次我躲在宿舍给你写信,没去上晚自习,结果这天,班长提前宴请男生吃饭,然后串通同学们来了个班委改选,我落选了,当选团支书的人叫娟。   她是班上唯一一个来自城市的女生,她长得漂亮,又会打扮,班上几乎所有的男生都对她献殷勤。而表现最积极的莫过于班长小韩。小韩来自一个特产煤炭的小县,据说家里很有钱。   大家都知道那次改选,是小韩为了讨好娟。娟顺理成章地成了小韩的女朋友。      当初成为团支书,仅仅是因为军训时我动作最标准、劳动时力气最大、和别的系比赛长跑时比男生跑得还快。这时,不再当班干部,我高兴得很,新奇的生活使我躁动难安,我和男生们一起登山、踢球、逃课、翻墙头,我们称兄道弟、有时候还出去打工(当时是给一个叫三X的口服液公司撒广告),挣到钱就吃掉。那日子过得是多么快乐,那时我在浮躁中给你的信字迹乱七八糟。      我有时候幻想未来。我从没想过会和你一起生活,或者一起工作。在我的印象中,你永远是当时的样子,我也永远是当时的样子,这种师生的关系、这种默契的感情,是永远不会变的。   当从喧闹中安静下来后,我会冷冷地注视着世界,也注视着大学生活。同为女生,娟在幸福地恋爱着,而我,我知道那种生活永远不可能会到来。      那时候,你在信中指点我,要如何如何做。于是,我竞选了学生会,并在第二个学期开始时,成为校学生会文艺部的部长。你回信说,你很高兴我能投入地生活。   一天,我们系和土建系女生比赛打排球,以我当时的身体素质无疑是主力队员。小韩和娟是班头,他们都来助阵。我接连扣球得分,在最后关键一局就要开始时,我从台阶上坐起来准备进场,对方球员忽然把球狠狠地朝我的头砸过来,我本能地躲开了,球从我头上飞过,砸在站在我身后的娟肩膀上,她当时穿着高跟鞋没站稳,摔倒在地,左胳膊肘正砸在一根突出的螺丝钉上。   我们立即送她去校医院,左手臂轻微骨裂,医生给打了绷带嘱她静养三个月。当时学校规定男生不许进女生楼,小韩只好委托我照顾娟。娟的笑声很爽朗,我很乐意照顾她。   三个月间,洗衣,打饭,洗脚,洗头发,甚至内衣裤,都由我代劳清洗。娟一次又一次地说: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我笑着安慰她,还以自己是学生会干部应该做为由照顾她。那段时间,除了学生会的活动,我的生活被娟充满。我给你的信逐渐减少。客观地说,我当时也喜欢听娟的笑,喜欢看她大大的眼睛、白皙的面颊。      9、   其实早就知道你与丈夫凯关系不合。你甚至亲口告诉过我,你们性生活不和谐。当然,这不意味着你给我什么暗示,我那时对你的感情很纯,纯得只是想见到你并待在你身边,再没有其他的想法。我从没想过吻你,或者拥抱你。只是远远地欣赏,久久地占据你的心。   凯是善良而温顺的人。虽然你对他不满意,你讨厌他晚睡、晚起、闲散、“无志向”,可是我很喜欢和他聊天,或者下棋,我无比地认可他。   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在你心中,只有我。所以,我既喜欢他,又在悄悄地加深你对婚姻的不满。现在想起来,我年纪小小,内心却是多么邪恶多么坏啊!      在工作上,你有时不知与同事如何相处。有一次你评职称,别人差点顶替你,你很委屈,你丈夫却都不敢出面讨要公道。我听说后,以一个学生的身份,站在那些老师们面前——他们有几个正是我当时的任课老师,我指责他们,维护你的权利。我像英雄一样站到你面前,那时候,你忽然变得很小很小,而我很成熟很大。   又有几次,我做出让你意想不到的事。你把我的“事迹”讲给你的哥哥听,那位见多识广的生意人听后说:这个孩子心事重!   是的,我怀着重重的心事,用这样的方式打动你,也征服你。      高三升学最忙的时候,我用足让你感叹的书法,给你抄了厚厚一本诗,诗的内容,有我自己写的,也有当时的诗人写的。我至今记得,第一篇是用楷体字抄的席慕蓉的《苦果》。   抄那篇诗歌的目的,是影射你婚姻的不幸。果然,那天你在自来水管前洗衣服,我走过去,把笔记本给你。你擦干了手,你看完第一首后,久久地凝视着我。我看到你眼中的泪光。而我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带着同情的神气面对你。   只是,十几年之后的今天,我回想起送给你的日记和送给你的诗集时,回想《苦果》的内容,我才发现,真正吞下苦果的人,不是你,是我。   《苦果》       在整整一生都无法捉摸的幸福里    是什么 在不断刺探    我那原来已成定局的命运    是什么 在不断呼唤    我那原来已经放弃了的追寻       是什么啊 透过那忽明忽暗的思绪    在日与夜的交界处埋伏 只等我失足    曾经珍惜护持的面具已碎裂成泥    一切都只因为 我依旧深爱着你       在整整一生都无法捉摸的幸福里    无论是怎样的诱饵 怎样的幻象    我都愿意相信 愿意    为你走向那满溢着泪水与忧伤的海洋       我的心在波涛之间游走    在等待与回顾之间游走    在天堂与地狱之间    无论是怎样的诱饵 怎样的幻象    因你而生的一切苦果 我都要亲尝      抄了一本诗集,十几年前,我以为那是讨好你,而今才发觉,那其实是我自己给自己下了谶语。      10、   高中时,我先是全校有名的小太妹,后来虽然成绩好,但总惹得许多老师生气。   而在大学的前两年中,我竟是学校正面学生的典型;我那中性的打扮和中性的性格,使我至今有一帮关系很铁的哥们、姐们。   学生会文艺部总是很忙碌,而且站在台前的机会也多。全校的人都知道我,但我却怏怏不乐。我经常会想到你的丈夫凯,他那种看淡名利、无忧无虑的生活方式,是那么的让我向往。   呵呵,想起参加工作的第三年,我在政府中混。那时候公开选拔青年干部,上级让我报名,我淡淡地说:不想,因为我不喜欢名利。   领导气呼呼而又不屑地说:不喜欢名利?你知道什么叫名,什么叫利!   在他的强制下,我参加了那次竞选,并且果然成功。我在政府混到了同龄人极少见的位置。但是,几年之后的一天,我推开领导的门,递给他一张纸,对他说:这是我的辞职报告。      包括你在内,没有人理解。   是这样的,地位,钱财,名利,一切对我都不重要——尤其是当我过着隐秘的同性恋生活时,同步进行的两种生活使我几近分裂。对我而言,再没有什么比自由的环境更珍贵的了。      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我是上帝所牧的迷途的羔羊,我的心一直在天地间茫然游荡,寻求着世间一丝一毫的温暖把它当成我的骄阳,渴求着一份美丽的爱情以圆心中的梦——而正是我所期待的“爱情”,总离不开“同性”,以至于自己把生活搞得乌烟瘴气、颠三倒四。      我把和你的故事讲给娟听,把你的信拿给她看,娟很为这师生情谊感动。娟说起她的身世,她父亲很早就去世了,母亲带着她改嫁到现在的爸爸家,这个家里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听她说起复杂的家庭关系,我对她的怜悯又多了一层。   那时候,她的衣服和皮鞋都是那个姐姐穿剩下的,而吃饭的餐卡,多是小韩给打的钱。娟说,她并不喜欢小韩,只是因为,她太穷了,而小韩家庭条件好。并且,她告诉我:我的身世,没有对别人讲过,你不要告诉别人——包括小韩——好吗?   我当然同意。并且,我对她充满同情。      娟的胳膊受伤期间,和小韩接触少了,她总是和我在一起。有时候,学生会有活动,她都主动去当观众或者组织啦啦队。   我们总是在一起。现在想来,我那时真混蛋,竟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她了。我当时傻呵呵地当成是学友情、是姐妹情。 我是那么喜欢呵护她。直到她的手臂完全好了,我仍然习惯性地照顾她。   我是学化工的——你教过我化学,我迷上了这门课。有一天上实验课,我、小韩和娟,我们仨恰好分在一组。娟在中央,我和小韩各据一边。实验过程中,娟的椅子垫掉了下去,我立即弯腰去桌子底下捡,这时候,小韩的手也伸了过来。我的手在离椅子垫三厘米处停住了,小韩把它捡起来,给娟铺在椅子上。娟则对他亲密地笑。   忘了那天具体什么实验了,我神思恍惚,双手木然地把一个小瓶子中的药品,一颗接一颗地扔进面前的烧杯中,然后又木然地点燃了石棉瓦下面的酒精灯。在点灯时,火苗舔了一下我的手。我还记得,原本在实验台另一端忙碌的老师忽然扑到我面前大叫:你们快离远些,你把XX放进水里啦,要爆炸的!      我把娟交还给了小韩。小韩此后的眼神却有了异样,我和他关系变得微妙起来。凡是学生会的活动,他会带领全班坚决反对;而班上的活动,我也从不参加。为了一个女生,他暗暗地较劲,而我,根本连较劲的胆量也没有。   只是偶尔地,我会在内心问小韩:她的身世你知道吗?她为什么和你在一起,你知道吗?   这时候,我会有窃喜,我甚至想,在娟的心中,也许我比小韩还要重。      11、      娟好像在刻意在中间缓和我们的关系。她经常带着小韩上自习时坐在我前后左右。她会不断地和我说话,向我借笔、借书或者问问题。回到宿舍里,娟总是来我的宿舍,和我一起坐在上铺,面对面地说话。      有一天晚上,她又来找我,爬到我的上铺来,我们一起看《穆斯林的葬礼》,看到女主人公死后下葬那一幕,我们同时泪流满面。娟抬手轻轻地给我擦了一下泪,并且,轻轻地吻了我一下。   那时,只有我们两人在宿舍里,我愣住了。随即我内心莫名慌乱,又莫名激动。      一个星期后的晚上,我在操场一圈圈地跑步,累得气喘吁吁时,准备回宿舍时,隐隐地发现娟在跑道一侧坐着。那时暮春之夜,空气里是槐花的香气,那天是5月26日。   5月26日那个晚上,我和娟并肩坐在操场一侧的台阶上,她紧紧地靠着我。   就是这个晚上,我久久地无语。而后,娟叹气,她说她实在不想和小韩在一起了。   说完她抱住我的肩,我闻到了她头发间散发的海飞丝的香味,闻到了她衣服上碧浪洗衣粉的香味,这些香气和槐花香一起,熏得我在剧烈运动后全身无力。我忽然产生一个难以克制的想法,就是几天前她曾经在读书冲动时吻我一下。   我多么渴望此时她能再吻我一下。那种感觉使我眩晕,使我迷恋,使我焦着。   我努力克制自己这个想法,而这种刻意的努力并没有奏效,我甚至全身轻轻颤抖起来,她紧紧地把埋在我的肩上,却一直没有吻我。   而我,终于忍不住吻了她!   我的唇轻轻地落在她的脸颊上,就像几天前她对我那样。只是轻轻地一点,飞快地离开,她甚至没有感觉到我吻过了她。只是我,全身颤抖得厉害,呼吸急促,体温骤降,内心慌乱无比。   在近乎窒息中,我闻到了槐花的香气,我想起了你,想起记忆中你吻干我脸上泪水的那个槐花飘香之夜。那一夜的泪在隔了两年之后,再次从我脸上滑下,我们又陷入莫名的孤寂中。   娟抬起头,问我:你怎么了?   我说:没什么。   她没有感觉到我的那一吻。但我却无法克制自己的慌乱和激动。   我推开她,一口气跑回宿舍楼,一口气冲进宿舍,爬到上铺,靠在墙角瑟瑟发抖,直至天明。      第二天白天全天有课,我没有看娟一眼,但那一天,我的心里只有她的影子和那让我战栗的一吻。晚上,她没有上自习。我去了她宿舍,也只有她自己在。   我走到她面前,鼓起勇气,闭上眼睛,艰难地说:昨……天,我……偷偷地……吻……了你一下……你知道……吗?   我全身再次因紧张而战栗起来。   娟很茫然地说:是吗?我不知道……   我停了一会儿,不知再说什么好。想起高中时给一个女孩写信,被她把信公开的事,我胆怯了。   只是,意外地,娟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轻轻地说:现在,再吻我一次,好吗?      12、   刚又给你打电话,我用的是平时只用来联系工作业务的那个手机,你接了。听出来是我,我问你:今晚有空上网吗?   你说,不上网,正准备去跳舞,活动活动筋骨。   我问去哪里跳?   你说去XX。   那个地方正是当年我们一起看燕子的地方。你当然不知道我在天涯一路同行写这个贴子,也当然不会知道我用了这么个ID。   我问你:那里,还有燕子在飞吗?   你说:快冬天了,哪里还有燕子?   是的,燕子飞到南方了。      再接着回忆。——因为这些回忆虽然与你无直接关系,却正是这些经历,使你在我心中变得独一无二。      在我久久地吻了娟之后,娟要和小韩谈分手。她约我一起去。她说要我陪着她。   我在女生楼下的小卖部,买了三瓶汽水、一包花生、一包蚕豆,然后到操场和他们一起坐下来。只有他们二人说话,说得很少。只记得那个傍晚,残阳如血,小韩的眼神要杀了我。而我故作悠闲地看着天空高处的飞鸟。   那时我想起来上大学前,有一次,和你去一个地方办事。那里有座高塔,傍晚时分塔尖上飞着无数的燕子。你说:那是塔燕,总是围着塔飞,塔因有燕子飞而长久保有活力。我当时问你:塔燕白天在哪里住?从哪里飞来?你说,不知道。   这一天,娟和小韩谈分手,我望着高天上的流云和燕子发呆。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知道,娟让我做的,我就高兴地去做。      小韩和娟分手后,他长久地不理我。但在他们分手次日,他送给娟一本牛津英汉辞典,当时一本辞典定价46元钱,娟是班上英语学得最好的,但一直舍不得买那本昂贵的辞典。   所以,娟高兴地收下了辞典,兴高采烈地拿到我宿舍给我看。我冷冷地告诉她:“给他退回去。你要喜欢,我给你买一本!”   她问:“为什么?为什么要给他送回去?不要白不要!要不是这个月没钱交饭费了,我早就买这本辞典了!”   知道她的家境,所以,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掀开床板,找出一百元钱递给她:你先交饭费吧。      很奇怪的,和娟在一起那么久,我们一起吃,一起上课,甚至经常一起睡,经常亲吻,但彼此之间从没说过“爱”字。大概是身体本能的欲望和所处社会的伦理太不相称,我们从潜意识中认为那不是“爱”,只是“友谊”;或者说,我们根本就没有想过那到底是爱还是友谊——对18岁的我和20岁的娟来说,那朦胧的暧昧是爱还是友谊并不重要,我们只须享受那种微妙就够了。      我和娟,一起伤害了小韩。小韩从此神情沮丧,对班里的活动也没兴趣,直到辅导员老师和系主任多次把他叫去训话,甚至要把他撤掉,班上重新选举。他那时才重新振作起来,只是他振作的时候,我又恰恰陷入低谷。      他们分手了。娟很高兴地对我说:组织全班选举吧,你当班长,我当团支书,多好!   我冷冷地说:这主意真差劲——并且,你这想法真无聊!   她有些尴尬。我又不忍看她尴尬,于是安慰道:我在学生会管一个文艺部,事情够多了。      其实,是小韩的沮丧,使我想起曾经伤害过的一个男生。   第一次收到男生的情书,是上高二时。那是全校最乖的男生,成绩曾经一度是全校第一名,但后来被我抢了先。他很傲慢,极少与人来往,但却对臭名昭著的我非常好。有一天晚上,我胃疼,刚站起来向老师请假要回宿舍,老师还没有说什么,那个男生突然从教室第三排站起来,几步跑到教室门口,一边向外冲一边说:我去买药!在师生们的目瞪口呆中,坐在我前排的涛在冷落了我半年后,回头对我说:小子,你行啊!      而后就收那个男孩写来的信。很长很长。我没有看完。   我把它放进了你的手里。你拿着这封信,找了那个男生。   从那之后,那个男生再也没有理我过。多年后,因工作关系,我与他在异地的谈判桌上相逢,竟无比陌生和尴尬。      那时我想尽一切办法地讨好你,而你,也一心一意地关心着我,我们哪里还顾得了伤害了他?!   而在我和娟好时,又哪管得了小韩的感受?      宿舍里熄灯了,我们在楼道里说话。   娟说:我要和你在一起。   我说:好啊。   娟说:我们会分开吗?   我说:不知道,如果会的话,大概是愚人节那天吧。   她说:可你整天忙学会生的事,没空和我一起玩。   我说;我带上你。   娟说:好啊。嗯,今晚我要和你一起睡。   我说:我是上铺,你不怕掉下来就行。   从那以后我们经常一起睡。在我的床,或者她的床上。我们相拥着睡,但是什么也没有干过。      此后,她经常陪我去参加学生会的活动。而我也乐意有她陪着。她很能活跃气氛,大家都挺喜欢她。   为了能曾经地和她在一起,我甚至想介绍她进学生会,我经常在学生会提到她的能干。学生会也开始留意她。      那时,我还不认为自己是同性恋,并且偶尔也和男生“约会”。这位男生就是当时学生会的主席——名字叫川——川比我们高两届,是测量专业的高才生。一起做学生会及社团工作,我们搭配得很好,非常默契。和川在一起,我感觉和当年与涛、华等人做坏事时一样,有种说不出的窃喜和痛快。      我在25岁时才确认自己是同性恋的。19岁的我还认为自己“正常”。而如果我谈恋爱,川当然是最好的人选。   事实上,而大学里,我收到的唯一一封情书,也是川写来的。只是我没有回信。   如果那时候和川一起走下去,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也许我和川各有一份安定舒适的工作,在某个风景优美的城市有一个安宁的家,甚至现在还可能有了个上小学的孩子——那么,在你看来,这是否才是你所期待的我的生活呢?         13、      娟很嫉妒我和川的关系,我能感觉到,尽管她把这嫉妒隐藏得很好。   如果说,我性格很T的话,那么川则很像GAY中的O,他容貌俊秀,温柔如水,才情出众。学校无数女生对他着迷,而他却都置之不理。现在想来真怪,他为什么当时会反常人之道喜欢霸道强硬的我呢?      川过生日时,邀我参加。我带娟一起去的。还有川的几个朋友在。   切蛋糕时,川把刀递给我。我看了娟一眼,没有伸手接。大家安静下来,一起看着我、川和娟。场面冷下来,娟及时地笑了笑,她主动接过了刀,她一边唱着生日歌,一边和川共同切开了蛋糕。在她的带动下,气氛很快又活跃起来。   在大家的祝福中,尤其是在娟的帮助下,那天的气氛真的很快乐。   但我隐隐地感觉到川不快乐。说实话,那天我也不是真的快乐。   我总认为,过生日一定要和最亲近的人在一起,人不要多。并且要在静夜中享受缄默,倾听彼此的呼吸,感受心灵的默契,或者并肩坐在旷野上看星星。         那年有部电影很火,《泰坦尼克号》,有天学校礼堂要播放。川约我去看。在影院中,在巨轮将要沉没时,我们借机彼此拉了对方的手——什么感觉也没有,并且很快松开了手。   演完时,川送我回宿舍。   走到女生楼下时,他说:你和娟走得太近了,这不好。   我说:是,我会注意。   川说:我要去实习了,两个月后回来,你会去车站接我吗?   我保证说:肯定会!   他满意地走了。   我准备上楼时,却发现娟正站在楼门口,脸色很难看。   她的脸色使我内心很愧疚,又很幸福——我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在乎我。      那时候,我惶恐地在娟和川之间徘徊。   我对娟经常提到川。还把川从实习地点写来的信给娟看,说他是个好人,说我对他的感受。   娟总是静静地听着,不说话。那时,我用这种方式试图使她理解川,试图用这种方式缓和娟和川的“矛盾”——你看,我是多么得傻!   娟的眼中和语气里,全是嫉妒。——只是我很久以后才明白那嫉妒是何意。   那时,我没有给川写过信,但给你写了许多信,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懂我。娟不懂,川也不懂。      在川实习的时候,学校里正忙着搞建校50年校庆准备活动,学校很重视。我每天和文艺部的一帮同学瞎忙活,我正是以忙为借口,没有给川写过一封信。   气温渐冷,就像现在的秋日吧。以为秋天还没到,还盼着某个周末去山里看黄叶,却不想未及去看黄叶,一出门先迎来了初冬的雪花。   有一天去买文艺活动用的材料,路上顺便给川买了一副手套,一件围巾。他在野外实习,不方便买东西。当然,我同时还买了另外一副手套和一条围巾,送给娟。   我没有时间去邮局,托娟给川寄这些东西的。   娟收下我送给她的手套和围巾,接过给川的东西,默默不语地去了邮局。此后几次给川寄吃的、用的东西,我都是让娟代办的。我甚至告诉娟,替我写张纸条,告诉他多保重,他回来时我一定去接他!   ——现在想来,我当时是多么得傻!      两个月后,川回来的那天,我忘了去接他。那天,我在学校礼堂一边和同学们排练节目,一边想,等川回来,我一定会和他好好培养感情——而我忘了,他就是这天回来。   在川回来的那天,我积极快乐地想着,我一定要和他好好培养感情。   我还记得,那天早晨和娟一起起床,一起去食堂吃饭,娟一直沉着脸不说话。而我当时忘了川回来,一心想着这一天那两个节目一定要练好!   我完全忘了川要在今天回来,也完全忽略了娟当时的表情。      晚上,同学们上自习去了。娟来到我宿舍,我正趴在床头修改一个相声节目的内容。   娟说:川回来了,你怎么没去接他?   我大叫一声从床上跳下来,想立即去找他。   娟拉住我说:别急,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看她神情庄重,我说:什么事?   她却不再言语,倚着我宿舍的门,幽幽地看着我,沉默了许久。   我已经匆匆穿好了外衣,匆匆穿好了运动鞋,随时准备冲出宿舍。可她沉默不语,我困惑地看着她,焦急地等她说出一句话。   她说的那句话,我后来在信中告诉你了。你还记得吗?      14、   娟说的那句话,我一生都不会忘记。   ——她说:“我和川好了,以后我们会在一起,你尽量少打扰我们吧!”   ?????   !!!!!!!!!!   我当时愣住了。半天才缓过神来,一字一顿地对她说: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娟说:“我和川好了,以后我们会在一起,你尽量少打扰我们吧!!”   我仍然在发呆,我说:你疯了?说胡话?你开什么玩笑?   娟又大声重复一遍:“你听清了——我和川好了,以后我们会在一起,你尽量少打扰我们吧!!!”   本来,我以为这句话,会是我说出来,说给娟听。而事实恰恰相反。   我盯了她一会儿,说:嗯,要是这样,那我今天就不去看他了,我还有事要做。   我又爬回上铺,心中想,我要保持住自己的风度和涵养。   娟在门口看了我一会儿说:你多保重吧!   我一边铺被子一边说:会的!你也多保重!            昨天发贴子,居然有位聪明的网友猜出结果来,真让人佩服。你知道,我基本上属于一半天才、一半傻瓜型。学习工作以及为人处世,要么精湛出色,要么百屁不是。不存在中间形态。   在感情的事上,除了当年对你,我敏感之极;从始至终对其他人,我总是反应迟钝。   这个贴子写了有几天了,白天有做不完的事。间隙中,我会回忆和你在一起时,那散淡的日子、悠闲的心态,那似乎永远延伸的日子,使我感觉自己像个老年人;而和现在的GF在一起,总觉得生活充满激情,甚至还要把自己回归到20岁的人都不屑于去追求的东西,我现在像个少年。         第二天下午是体育课。只记得又是不停地跑来跑去,因为奔跑而胸闷,而耳边呼啸生风。还记得体育老师高兴地摁下秒表,对我说:太好了,你比我们学校运动会女生800米记录要快3秒!太好了!   而我一直阴沉着脸。那天下着蒙蒙的细密秋雨。空气很凉了,就像现在的晚秋。   那天川坐在操场一侧,等我和娟下课,他要请我们吃饭。      下了课,我们三人到学校附近的一家餐馆吃饭。娟抢着点菜,她点了四个菜,都是川最爱吃的——我告诉过娟,川最喜欢吃什么菜——我还告诉过娟,川喜欢什么音乐,喜欢什么书,喜欢吃什么菜。我把我知道的川的一切都告诉了娟。      直到今天我都不明白那天我为什么要和他们一起去吃饭。      我问川:你们什么时候相爱的?为什么要瞒着我。   川幸福地说:就是实习去这两个月啊。娟比你爱我,也比你懂我,和她相比,你像个男孩子。   川指了指他们彼此脖子上的围巾,和放在餐桌一角的两双手套说:她比你细心。   我说:是啊,很情侣装扮嘛!      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他,那些东西都是我买的。   我当时多么想告诉他。可是,我觉得那样做,很没有风度。而我,应该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绅士——哦不,我应该是端庄娴静的淑女。   我咽下了唾沫,什么也没有说。   那时内心悄悄做了决定,我再也不会和娟像从前那样亲近了。      那顿饭,他们几乎没怎么理我,他们两人四手相握,含情脉脉地相互注视。   窗外秋雨萧萧。我感觉他们是那么陌生。   川握着娟的手说:让我来照顾你,让我一生对你负责吧!   看到一个男生肉麻表态的样子,我忽然很恶心。   娟一直柔情地看着他。   我从来没有见过娟会如此柔情的样子。和她在一起的几个月,我们时常亲吻,我们甚至睡在一张床上,但除了亲吻唇部,我们再也没有做过什么。   现在想想,几个月睡在一起,却除了轻轻一吻,再没做过什么,这真不可思议。后来在这个“一路同行”看贴子,总发现一些在学校时就知道ML的细节。而我和娟,在一张铺上挤着睡了几个月,竟然没有ML过。   并且,和娟的吻,除了第一次我的紧张和慌乱,以后都没有别的感觉,没有沉醉,顶多只是感觉很自然。      他们互相表情,我坐在对面听着秋雨,百无聊赖地把桌子上的空茶杯、空茶碗倒过来、倒过去,扣着放,正着放,摆弄过来,摆弄过去。   川对我说:其实你并不懂我,就像那次过生日,娟说,如果按她的想法,她会陪我去操场上看星星,去抚摸清风,去听小虫唱歌——啊呀,这其实才是我想要的。   我抬眼瞪着娟,这番话分明是我在那天生日宴会后告诉娟的!   她不敢看我的眼睛,我没有揭穿她,但是我当时是那么鄙视她!      快结束时,我告诉他们:“有句古话说,‘竹本无心外生许多枝叶,藕实有缝内无半点灰尘’!愿你们能珍惜彼此,好好学习,好好生活!”   我回宿舍了。躺在床上睡不着,又不敢频繁在翻身影响下铺的同学休息,就挺在床上一夜未动,次日早晨,全身酸痛。      我又开始给你写信。我说感觉自己很混蛋,很笨,很傻。   你回信说,我永远是你最棒、最出色、最好的学生,是你的骄傲。   你总是这么鼓励我。一直如此。你的鼓励是发自你内心的,你当时真的那么认为我。   只是没想到,最后的最后,我把你的心击碎。   15、   娟、川在一起了,我独自一个人,白天拼命地上课,下了课就组织同学们排练活动。节目日渐完善。教工的节目也加进来一起排练,好在一切进展顺利。我嗓子哑了,头痛,感冒了。每天吃几片感冒药撑着,而在离校庆只有半个月那天,我突然发起高烧。41度的体温持续不降,只好由校医院转到市医院,原来得了支气管炎兼左下肺炎。   同学们来看我。娟和川却从来没有出现过。我在医院一直躺着。   原计划校庆由我和川主持。事实上后来是由川和娟主持的。校庆结束后,我身体一直不见康复,而随即要有元旦联欢会的准备。这种情况下,川极力支持,由娟担任学会生文艺部长。所有的学生会成员都反对,他们坚持等我。娟进了学生会,在“女生部”。   肺炎迟迟不见好,在医院躺了九天。同学们听说我病了,都去看我。我这时候才意识到,和娟在一起的时间里,我和同学们接触很少。很感动,这些同学们会来看我。   出院后还要天天到校医院打青霉素。每天上午有两讲课,第一讲和第二讲之间的课间时间长,20分钟,但两讲课不在一个教学楼,距离有近千米远。20分钟的时候不够我从一个教学楼走到医院,打完针再进另一个教学楼。因为每次打完青霉素,我的屁股疼得厉害,整条腿都疼得走不动路。一拐一拐地从医院出来,拖着一条腿去实验楼,再一步步地爬上六楼。第二讲的实验课我总是迟到。而老师总是记不住我去打针的事。有时候上着课,我还会发起高烧来。有一天老师又批评我动作慢。我不再解释。倒是班长小韩大声告诉老师:她现在是带病上课,老师你体谅一下嘛!   我感激地看向站在我一侧的小韩,他已经低下头,握着咸式滴定管,认真地做实验。   实验老师是女姓,姓赵,当时有五十来岁,正值更年期。她情绪很坏,当时指着我的算子说:“就你这样儿哪像个好学生?你瞧瞧你,头发这么短,再穿上这身衣服,你说你男不男、女不女,整个像个小流氓!”   同学们哄笑。她又骂小韩:“你还向着她说话!也就你们班出这种小怪物!”我气坏了。   多年后看“超女”,说许多老太太喜欢李宇春的中性气质。我会想起我的那个赵老师,她为什么就那么讨厌我的中性气质呢?      19岁时,我失恋了。我不明白是因为川还是因为娟,失恋,反正我是失恋了。并且因这次失恋我明白了,心真的会疼,一阵阵地变紧、收缩、发抖,像被攥碎,不是心理的疼,是生理的疼。   我想,你后来的疼,也一定是那样的疼,一阵阵的变紧、收缩,像被攥碎吧?      那个冬天真冷,我的烟瘾也很大,肺炎迟迟不见好。屁股因打青霉素而针眼密布,腿整天一拐一拐的。那个学期,我耽误的课太多,但我学习很努力,各科成绩都还不错,尤其是《量子物理》和《工业分析》,我竟然都考了95分。   体育课,我请过几次假,最后考试时几项都勉强达标,最后一项是个短跑项目,我摔倒在跑道中途。最后没有及格。同宿舍的人让我去拿医生开的生病证明去找体育老师。我谢绝了。   我那时很要强,不服输,不想变成“弱者”。   与此同时,实验课也出了事。因我总是迟到,老师又总是记不住我生病的事,期末时,得了个不及格。事实上实验课是不考试的,成绩完全由平时成绩而来。尽管我平时实验做得不错,老师却“公报私仇”了。   2门课不及格,意味着我那学期没有拿到奖学金——当手中没钱时,我才想起来,和娟在一起的时候,她一直在花我的钱。   2门课不及格,也意味着我不能再留在学生会中。每年都有人而2门或以上不及格,而不得不退出学生会。那时候学校里都知道,学生会的人不爱学习,就会讨好老师。我两门不及格的事,验证了这些人的看法。   那学期的成绩,也是我自认识你以后,最糟糕的一次。我从全系第一名,降到差不多是最后一名。   我从来没有把不及格的事情告诉过你,就像后来有许多事,我差不多都没有再告诉你。我怕你看不起我,怕你笑话我,怕你对我失望。      16、      当我懒散忧郁时,在班上,在宿舍里,同学们都对我变得友好起来。   我下铺的同学说:我们早就不答理娟——她当时和班长谈恋爱,只是为了当上团支书;她和你好,也是为了进学生会;她进了学生会了,你失去利用价值了;现在人家当然会和学生会主席好!   我无言,我知道她的身世、她的家境,我能理解她的做法。      新学期开学第一周,我补考体育。考完的那天中午,我在操场边漫无目的地走。   想到实验课的赵老师,我内心就有一种破坏欲。我知道,我骨子里有劣根性。      也就是那天,我看到我和娟一起坐过的台阶下,长出了嫩绿的青草,尖尖的小叶。   春寒料峭。但小草小花的叶子让我高兴。我想起来,当年我上高二时,我和涛、军决裂,发誓浪子回头,为你做个好学生时,曾经的一件事。   那时你家中虽然乱七八糟,但你喜欢种花种草,摆得屋里屋外到处都是。我不敢确定自己喜欢种花草是否是受了你的影响。在后来的许多年中,无论我在哪里,无论我在做什么,我都会栽种花草。我现在的窗台上就摆着三盘很平凡的花草。   那时候,教室还是平房,房前有一片空地。有一天,我忽然想在那里种上一些花。我告诉你了,你很高兴,还不知从哪里给我弄来了一堆花种。   我在教室前面把砖撬开,把泥土翻松。涛和军,这两个闲人从教室里出来,站在我身边学狗叫。我把种子撒在土中,认真地浇水,不理他们。他们吹着口哨走了。   几天后的清晨,花芽儿长了出来,足有几十棵,在湿漉漉的花圃中弱弱地摇动着。我高兴得很。但是跑早操回来,那些花芽全都像死了的小鱼那样,漂浮在土壤表层。是涛和军把它们一棵棵地拔了下来。涛、军二人拔下花芽来,那些女生们不闻不问,她们只是起哄,玩闹。她们也不看不惯你——班主任岳老师——那么喜欢我。   那个破烂学校升学率极低,没有人学习。可是,我那时很努力,但并不是为了能考上大学,那时只是知道,我若考得分高,你就会高兴。   花芽被拔光了,我又从你那里要来花种。   他们再拔,我还会继续种。   我要做个好学生,我不怕他们。我相信一定能把它们种活。   几天后,小花芽儿又冒了出来,涛和军再次把它们拔出来。   一连几次,都是如此。   第五次看到小花芽白嫩的根被晒在太阳下面时,我灰心了。   这天晚自习,我听到窗前有声音。过了一会儿你拎着花锄进了教室,你站在讲台上环视全班,然后瞪着涛、军说:谁再把教室前面的花拔了,我决不放过谁!   那是我所见过的你最勇敢的一次。   下了课,我走出教室,才发现窗前已绿色一片。原来,你把你家中屋里屋外花盆中的花,都栽种到教室前了。而你家里的门口,多了一堆大大小小的空花盆。   很快,时常有花香飘进教室。每当闻到那花香,我就很陶醉。   上了高三,离开了那个教室,我还时常回去看看那些花,浇着水,拔些草。   我高中毕业后,学校搬迁进了新建的教学楼。窗前的那一片花草,也与旧房屋一起被改造了。      实验补考后,天气渐渐变暖了,我的肺炎也彻底好了。我又成了运动场上的主力。   那时,校园里开满了白色的梨花。我还又变成了诗人。如果你还记得,我那个春天给你的信中,总有与梨花相关的诗。      不愿意再和娟说话,不过也没有机会和她说话。因为,那个学期,我经常木然地躺在床铺上。我一直没有去上自习。   是的,我整整一个学期都没有去上自习。   并且那学期,居然开了四门实验课,让我不开心的是,这四门课,居然有两门是去年那个故意让我不及格的赵老师教。那个赵老师不间断地羞辱我,以至于我认为许久许久以前,一定有个长得和我像的人伤害过她,而她借我来报仇。   不过,当时同学们对我都很好。他们在各方面对我好。真奇怪,他们为什么会那么宽容我?         17、      在认识你之后,我一心想成为一名科学家。但这时候,每一次进实验室,我就产生逆反心理。实验老师很讨厌我。上个学期他坚定地认为我是故意迟到,这个学期我的对立更加验证了他的判断。   说实话,对付有偏见的老师,我太专业了。我小学三年级就是老师的克星,那时就把巴豆放进老师家的面粉中,还把老师的烟盒用圆规密密地扎满眼儿,让他一口口地抽凉气,就是点不着烟。   对付这位正值更年期的实验老师,我有无数的办法,并且都轻而易举。当然,我不会去留长头发,也不会穿身鲜艳地衣服。除了有一次为你换下中性服装外,我才不会为了让别人看着顺眼而让自己别扭。   你教过我,化学上有个反应方程,硝酸银在高温下加热,能分解产生银。当赵老师把一桶贵重的硝酸银放进实验室时,我趁她不在,就在班上再次宣布那个反应方程。“银是很贵重的金属啊!”我补充说。他们果然上当了。后来,赵老师发现一大桶硝酸银都用完了,同时整个实验室的试管和量杯都像镀了一层银,她快气疯了,摔了许多仪器,还把我们大骂一顿。   还有一次,我们做气体成分分析。她从她家里的煤气灶上装来几个气囊的煤气,提前放在实验室。由于我吸取上学期的教训,再也不迟到了,每次都是第一个进实验室。我进了实验室,见她不在,立即把几气囊的气全放跑了,然后用嘴把它们再吹鼓,封口密闭。等上课时,同学们经过一番实验,一致认为她家的煤气主要成分是氮气,其次是水蒸气和二氧化碳。她死活都不相信。亲自验证气体成分后,她差点要去找煤气公司算帐。   我配了植物生长素放进实验室窗台上那一排半死不活的花中,那些花像着了魔一样,在几个月内长到半米高。每次在她进实验室之前,我先给花草叶子喷上酚酞或者石蕊,再喷些在阳光下能分解出碱性挥发气体的试剂。等我们做实验时,窗台上那些巨大的叶子会慢慢地变色,慢慢地卷曲。而到太阳没了快下课时,那些叶子又回归绿色。以至于她每次上课都研究那些花中了什么邪。   有次我用石膏做了个骷髅头的形状,再把CaF2(二氟化钙)粉末涂在骷髅的眼眶处。然后晚上把悄悄把它挂在实验楼门口的大锁上。等下晚自习时,同学们会发现实验楼门口有个骷髅头在发光,尤其是一双眼睛,闪着幽幽的蓝光。许多学生大惊小怪。此后许久人们不敢在夜间经过实验楼。   我就是用这类的办法和那个更年期老女人捣蛋。那一学期,只要她批评我一次,随后的实验就会出现“异象”,她当然很快就怀疑到我头上,经常罚我下了课后留在那里重新做实验,并且宣称,我这学期及格还有困难。   赵老师给我起了个外号——“小巫师”。这个外号后来伴随了我许多年。是不同环境中不同的人,因为不同的理由,给我起出了这个同样的外号。   我当时的报复心就是这么重。我缺乏宽容。一个更年期的老太太看不惯我的发型和衣服风格,我就这么折腾。   究竟是容不下那位老师的话语,还是容不下自己潜意识中与主流社会的分歧?   一次次地颓废、积极、消沉、振作,一次次在优秀和卑劣中起伏,是否正是在社会化的过程中,个人认同与社会角色之间的冲突?   这一个学期,成绩都及格了。但我却厌倦了实验,厌倦了化学,厌倦了所有的课程。      现在想来,当初对学校、对社会有一种深深的厌恶。这种厌恶的根源其实是对自己的不理解。为什么不能像别人一样融入?为什么总与世界存在距离感?为什么总有些格格不入的情绪困扰心田?   多年后读萨义德的《格格不入》,于他而言,是历史、信仰、不同民族与文明的差异,使他在所处的环境中异乎他人。   对于我们这些拉拉而言,那种逆主流而行的性取向以及所衍生出的困惑、焦虑,使我们在年少的时光中在对自我的认可与否定中,别别扭扭地成长。      18、      这世上,在许多年中,只有你欣赏我、发自内心地对我好。现在虽然你不再理我,可我知道,我仍然是你心中最最特别的一个。我知道你仍然在不间断地在失望中思念我。但是,你不再理我了。   当你听道我自杀的消息时,你平静得如同陌生人,你甚至没有问过这方面的一个字。   我知道,我无意中伤害了你。而此后,你想用一生来折磨我。         前段时间,因为填报一个资料,涉及简历,在高中阶段证明人一栏我填了你。然后打电话告诉你,我说,如果人家问到你这事,你别忘了我。   你立即笑着说:这辈子,我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   你笑得那长爽朗,那么漫长,可我清楚地听说,你内心是在勉强。   我在你的笑声中倍受折磨。               那年开运动会时,川就要毕业了,他已在他家乡的省城联系好了工作单位。现在悠闲地回到学校看运动会。   赛场上,我参加了女子所有的短跑、长跑、跨栏、跳远项目,把学校的女生记录除了铅球球和标枪,全部刷新——当然,主要的原因是我们学校女生实在太少了,有的系一个女生都没有。我记得最后半天要进行几个接力跑,当我走进跑道宣布跑化工系的最后一棒时,各系的女生都在小声议论,英语系的女生居然直接放弃了比赛。英语系有我在学生会认识的一个好友,她退场前狠狠地捶了我一拳,说:真想掐死你!   我冷静不语。后来我发现,许多年里我很冷酷,孤独。   但那年我那么做,仅仅是因为,那一天,川和娟,都在看台上注视着我。我在风中飞奔,我知道他们的眼光也在追逐我。我的身姿和他们的眼光纠缠,我的脚步牵着他们的心跳。   奔跑的只是我的身体,我的心在空中悠闲地漫步呢。      从15岁点起第一支烟始,我就用糟蹋身体的方式来逃避一些心情,来发泄一些抑郁,很多年都这样。你经常说让我注意身体,我总是不屑一顾。那时我甚至会用爱因斯坦的能量方程——E=mc[2]来辩解。对这个方程的误解,使我以为一个人可以有无穷的能量、无穷的感情、无穷的青春、无穷的生命用以挥霍和浪费。多年后,我把曾经如运动员般健壮的身体弄得虚弱多病,29岁时就不得不戒烟戒酒戒咖啡还得经常吃药,当善良的女友一次次在我生病时予以精心呵护时,这时才意识到我是幸福的,只是在享受这幸福之前,我承受了上天最重的惩罚。      运动会那三天,系辅导员看我沉默不语,并且不断地喝医用葡萄糖注射液,不断地嚼巧克力,每一个比赛项目都不放过时,她把我摁在椅子上,厉声说:坐下!你病刚好,你疯了?不要命啦?   她那时在本系读博士,兼我们本科生的辅导员。我和她私交一直很好。有一次去她宿舍,她正在做面膜,那样子像极了一只大花猫。我后来一直称呼她“花花”。   那天在赛场上,我坐在椅子上摸着跑鞋底子上的铁钉问她:“花花,要是有人说我是Homosexuality,你觉得怎样?”   她听后一怔,尔后大笑说:“对你说这话的人,肯定是幼稚综合症!”   听了她的话,我开心起来。也许她说得对,那些纷乱的情愫,无论是对谁——对娟,对川,甚至对你,都不过是我的幼稚综合症在发作。   花花笑够了,才问我,“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过川?”   我未置可否。   花花说:“在你们入学前,川竞选学生会主席时,我还在读硕士,那时听说过一些关于川的传闻——算了,都不是什么好事,还是不说了吧。我今天说这些,就是暗示你,川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完美,你要想开些。”   我表示感谢,并说:我确实曾试着去喜欢他,但我好像做不到。   那时我隐隐地感觉到了,川对我并没有吸引力。我的一切痛苦更多的来自于娟。   然而那时,我仍然觉得同性恋离我还很遥远,我很“正常”。顶多算是带点双性恋倾向的“正常人”。一直到25岁之前,我没听过“lesbine”、“拉拉”,更不知道这俩词是什么意思。我第一次进拉拉聊天室,看到别人老提到LES、T、P这类字母,我很好奇,不断向网友打听是什么意思,结果网管认为我是冒牌货,把我踢出了聊天室。   所以,我当时搞不清那一年的痛苦,究竟是因为川,还是因为娟,或者是因为再一次陷入困惑时,你也在我身边,我却不敢走近你。   18、   我们大三时,川毕业了,去了他家乡省会城市的那家科研单位。他走的时候,把一大束玫瑰放在娟的宿舍桌子上,娟快乐地给它浇水。娟主持团支部的活动时,我还看见她手上有一枚银光闪闪的戒指。   那时,我对化工专业兴趣全完,准备改变专业。后来无意中去机械系听了次工业设计专业的课程,一次偶然,我竟迷上了空间结构与平面设计,迷上了点、线、面的世界。曲线与符号的世界是一个纯净得没有欺骗的世界,并且这个世界比化学的世界多了人类的创造性和艺术之美。   想不起大三那年是怎么过的了。似乎一直在不停地学习、在两个专业间跑来跑去,同时学着许多课程。许多夜晚跑到制图室去画那些主视图、俯视图、侧视图以及阶梯切割图,或者大晚上自己在教室研究用白纸和胶水做一些空间模型。   我申请转系,但没有成功。不过,机械系的老师说,你可以报考工业设计专业的研究生。      我决定再次为改变命运而战时,你家里安了电话。我们不再写信了,但偶尔打个电话,在你的鼓励和爱心下,我又一次表现出聪明和活力。   那几年一放假就去你家,你搬进新楼房了。那套二层小楼带着一个漂亮的小院,你仍然种葡萄,种花草,还养了一只胖胖的笨笨的小狗。去你家时,你儿子会指指架上的葡萄说:“妈说了,最大的这一串给你留着。”   你还是那个样子,那么年轻,那么单纯。你的儿子却长大了,他幼儿园毕业,上了小学。有一次考试,他考得不好。你批评他。他申辩道:那题太难了啊,就是XX也考不了一百分!   XX是我的名字,当小男孩以这种方式说出这句话时,你忽然笑了。你讲给我听时,我也笑了。那些时候,我是你的儿子、你所有的亲友家的孩子们、是你一届又一届新学生们的榜样。   你一直认为我是那么出色,那么聪明,那么有志气,在你眼中,我总是最好的,无论我做什么。   我们的关系更加微妙。每次假期我都去你家,和你粘在一起。我们睡在二楼的床上,你丈夫凯和儿子睡在一楼。在二楼,我们聊天,而你总是很早就睡着,我就气得捏你鼻子、摇晃你肩膀,把你弄醒后和你说话。只是,你很快又会睡着。   而后,我只好无奈地紧挨着你,香香地睡。         在这个世界上,我宽容过那么多伤害过我的人,也帮助过那么多人,我和那么多人结下友谊,波波折折却又风风火火地生活着,他们现在都认为我算是“成功者”,只有在你面前我懦弱无能。是你最早发现了我,也是你最早看到我的虚伪和斑斑劣迹,也是你最爱我因我而承受了那么多屈辱。      那么多年中,我们亲密无间。那么多年中,你慢慢得不再像老师,我也不再像学生。你越来越依赖我。我是个很强势的人,而你心地善良。我们的角色在悄悄变化,并且为有彼此而快乐。   那么多年都过来了,可是最后——是的,最后,我打破了它。   你知道了我在“爱”你,你在慌乱和感动中,主动接受了我。   而我最终却在你的生命中扮演了一个骗子和恶棍的角色。         这几天回忆往事,我从遥远的地方入手,试图慢慢地靠近,但我发深很困难,我仍然不知道如何靠近你,如果直截了当地描述你我之间的那些旧事。从遥远的地方开始,缈缥地回忆,绕来绕去地思念,也许只有这样,心才疼得轻一些吧。      11月14日是一年中最冷的一天。现在距离这个城市集中供暖还有5个小时。这房里的冰冷就如同你现在对我的态度。尽管夏天刚刚过去,一个漫长的寒冬悄然开始了。      19、      我现在和女友在一起。我爱她,用对你不同的方式,我甚至愿意为她去死。因为,这个世界上,是她把我从阴暗和绝望中拯救出来,只有她能让我安静,只有她重新唤起并让我保持住内心最最原始的那些东西——比如散淡,比如玩世不恭,比如真诚,比如善良。      那么,我为什么还是深深地思念你呢?   最简单的回答是:没有当初的你,就没有今天的我。      上大四时,全力准备考研了,我瞄准了机械系工业设计专业。机械系的辅导员听说后,非常高兴,他甚至帮我引荐硕导——他在引荐时,不是说我专业成绩如何,而是兴奋地对硕导说,“XX要是来了我们系,将来运动会还怕谁?系里搞文艺活动也不发愁了!”   一切变得很顺利,甚至说,非常顺利。   只是这时候,传来了娟与川不停闹矛盾的消息。原来,川签约的虽是某省会的科研单位,但单位不景气,待遇很差。川在学校红红火火,到了单位却寸步难行。他没钱买房,甚至租不起房。他远在某县城的父母又下岗生病,就在这时候,娟和他提出分手。   他伤透了心,为了挽回,一次次地写信、打电话。直到要毕业的那个学期,他坐火车到学校来,娟见了他一面,据说她把戒指还给他,还递给他一瓶可乐。   川曾是学生会主席,许多学生还认识他。大家窃窃私语。   我也在楼内远远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去。看楼的大妈探出头去看了川一眼,忽然幸灾乐祸地自语道:原来是那小子啊,真是报应啊!   我忽然想起花花曾经说过的半截话,我想问大妈为什么这么说,但大妈却支吾着再没说后面的话。几天后我在图书馆遇到花花,那时她已过了博士答辩,准备到另一所大学教书。我问她,川曾经有过什么往事?花花沉思了一会儿说:有些事不值得问了,你只要知道,川对娟动过真情就行了。   我似有所悟。花花摸着我的头发说:比以前长了,像个女孩子了,真乖,好好享受你的阳光吧!      那天川在女生楼前整夜地站着,一直到次日中午,木然地一动不动。而娟再也没有从宿舍出来。傍晚的时候,川把手里的那瓶可乐倒在楼前的一株小树下,转身走了。   此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后来我曾经和他在同一个城市工作过三年左右,我偶尔会在街上遇到长得像他的人,每次都以为是他,但每次走近了一看,都不是他。      同学们在宿舍里把川和娟分手的事,当新闻讲述时,我正躺在上铺看英语书。我知道她们是故意讲给我听。   那时候研究生面试已过,我已拿到了机械系的录取通知书。睡我下铺的同学坚决要把她骑了四年的爱车送给我(这辆自行车在说完这话的第三天,被贼偷走了),睡我对面的同学则把她养得马蹄莲送给我(我把那花带走了),更多的同学与我约定,他们会回学校看我。      毕业那年各大学正开始大肆扩招,要补充许多师资。我们系只有三个班,算是小系,但由于花花拿了博士学位要去别处高就,辅导员暂空缺,所以也分到一个留校指标。   小韩毕业时想留校任教。他自从和娟分手后,曾经历了一段消极颓废,后来忽然发愤苦读。在我因生病而两门不及格以后,他进步为全系第一名,并且一直保持到毕业。毕业时综合测评,他是全系第一名。他很聪明,也很善良,对校内外的活动也很积极,并且在下几届学弟学妹中,口碑很好。   以小韩的成绩和这几年的表现,在那些公开表示想留校的同学中,他无可置疑地是最有优势和希望的。   我也希望他能留校。我真的想在即将开始的新学期中,在这个校园里还能看到自己的同学。      有一天傍晚,我走到图书馆前的花坛前,看喷泉汩汩飞溅,小韩不知从何处走来。   那天我手中抓住两枚青杏,在手中转来转去。小韩过来,神情似乎有些低沉,勉强笑着伸手向我要杏:有好东西给哥们一个,别自己偷吃啊!   我没给他杏,而是给他一支烟。我说:这杏是刚才出楼门时,我遇到娟,她给我的。   他挠挠前额的头发。挠前额的头发是小韩的毛病,大学四年,任何时候在教室看到他,他几乎都是右手写字,左手在挠自己前额的的头发。   他揶揄道:没想到你们关系还这么好。         20、   我说:这是两年来,她唯一一次和我打招呼,非塞给我这两颗杏不可。   小韩问:她有没对你说点什么?比如祝福之类的话?   我笑道:她大概会对你说祝福吧。她不会对我说。不过,她倒是问以后还能是好朋友吗——亏她想得出!我举着杏回答她——‘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小韩也笑了,他说:你就对她说了句这个?   我说:是,我说完就大摇大摆地从她面前过来了。   花坛中的喷泉传出哗哗的水声。那是盛夏,天空高处又有鸟儿在飞。大学四年,恍如一梦。   我用力把两枚青杏远远地抛出去,它们越过喷泉,落到对面的草坪中。      小韩说:大二那年你病得真重,后来一个学期你没去上过自习。我以为你病一直没好,到了开运动会,你才把我们全镇了。   我说:是啊,我身体好得很,没去上自习,是当时还不习惯一个人上自习。   小韩说:那一年,我一直在身边多占一个位置,我想,如果你哪天想去上自习了,你就直接坐在我旁边。   我戏谑地看着他,说:哥们,你这么多情啊,怎么不早说?不过,可别出轨哦,你女朋友会砍了我!   他正色说:我没有女朋友。那时,我真的每天在身边给你留一个空位子,但是我对你从来没有过那种念头!   我说:你对我真好,为什么?   小韩说:我尝过失恋的滋味,并且……你我的痛苦跟同一个人有关。   我说:失恋?同一个人?嗯,也许你说得对——是娟,我还真可能是双性恋,你怕吗?   小韩轻轻一笑:你是什么“恋”和我们都没关系。从你上大学时,我和大家……那时,娟当上了团支书,我以为你会恨我……其实不光是我,我们这些男生大多都把你当成兄弟,当成好兄弟。   我高兴起来:好呀,我也是把你们当成兄弟啊!   小韩又问:那么,你知道她为什么问你以后还能成为好朋友吗?   我说:她没话找话呗!以后天隔一方,是“好朋友”还是“陌生人”,有什么区别?   小韩说:“以前我一直认为自己最聪明,后来又认为你最聪明,其实,咱们都是傻冒。娟才是最聪明的。——我留校的事,黄了——学校今天开会公布了,咱们系留校的人,是娟。”   啊?娟又让我吃惊,但我很快就想到——在她身上发生什么奇迹都正常。   小韩说,其实娟的条件也很优秀——学生会女生部长、班团支书,英语过了八级,真不错的。   我补充小韩说:娟最大的优势在于她的新男朋友吧?那男生是“和尚班”{(全校有名的没有女生的采矿系)的“方丈”(班长),听说这个“方丈”的舅舅,不久前由省教育厅调到我们学校当副校长。   小韩不语。这事其实大家都知道,我本不该多言。   就在半小时前,娟在楼门口非要塞给我两枚杏时,她正和那个“方丈”一起买了几大袋东西提回来。   娟,令我心寒。      21、      毕业酒会那天,细雨蒙蒙。我向聚会的第八食堂走去,路上看到娟在我前面走。她挎在那个又矮又胖的男生胳膊上,两人并肩打一把小伞。我怎么也不相信,前面那个妖娆的女子就是曾在我身侧睡了几个月的猫咪一样的乖巧女孩。   没有想到娟会带着男友去参加我们的酒会。我放慢了脚步,和他们刻意保持一段距离。   但到路口处,他们改变了方向,没有去第八食堂。      同学们等不到娟,就开玩笑说,肯定是和男朋友拜见舅公舅母去了。   毕业酒会上,同学们一首接一首地唱歌。   他们轮流唱歌,我一杯杯喝酒。那时,我已然唱不好歌了,过量的香烟弄坏了我的嗓子。   我先醉了。   大家开始说些平时没说的话,我这才知道,就在我生病住院的时候,娟在班上炫耀她很“成功”,因为她从我手中抢走了川。同时她还宣布我是同性恋,说我如何如何“追求”她,比如她手受伤时我争着抢着给她洗内衣,她建议大家应该离我远点。但同学们当时只对她哈哈一笑,出乎她意料,大家从那之后一直对我很好。      毕业酒会上,同宿舍的女生对醉意朦胧的我说:大一时你想跟我学织毛衣,你学不会;大二时你改成向我学织坎肩,你还是学不会;大三时你又改学织椅子垫,现在,四年上完了,你连个茶杯垫都没织成!   我只嘿嘿笑,她搭住我肩说:送你件礼物,一定得收下!   说完,递给我一个小盒子,散出淡淡的香气。一瓶香水。现在忘了什么牌子了。   她说:毕业了,成大人了,你以后得像个女人。      一个男生拍拍我肩,递来一支烟说:兄弟,哭嘛?还记得吗,大一跟冶金系踢足球,我扭了脚,你还替我上过场呢!你在场上真是猛啊!我们都说你这辈子生错了,错生女儿身,嫁不出去了!   他说着眼圈已泛红。   我擦把泪,笑着对他们说:是的,身不在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我这辈子嫁不出去了!将来你们谁讨到好老婆,借给我享用几天吧,谁让我们是好兄弟呢!   他们大呼小叫,摁住我灌酒。   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同学对我无比的宽容,是他们能接受同性恋?还是他们根本不相信我是同性恋?      我最后一个离校。把同学们一一包括娟都送到火车站。不过,娟不是回家,而是去未来的婆母家。在火车站台上,发现坐在娟座位后排的一个男生是我当年在学生会时打过一两次交道的人,我对那个男生挥手、握手,我对他说:你多保重!我其实一直很在乎你!我衷心衷心地希望你快乐、幸福!   那个男生瞪目结舌地看着我。其实我的心只为送别娟而痛。只是,我的眼角余光告诉我,娟只瞟了我一下,她无动于衷地拉她男友低头看某个饮料瓶上的标签,再不抬头。她那男友倒是几次抬起头,看看我,又看看他身边的男生,好像还问那无辜的男生几句话。      毕业离校,每一次火车开动时,乘警要用警棍才能分开车上的人与车下人相握的手。   事实上,任何一个班级的同学在毕业时都会如此。有句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么,人或要永别,那时也会真情毕现吧?   不过,我那时候在想,高中毕业离校时,和你是怎样的别离?   我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时,做为省级三好学生,高考可以加10分。但必须要拿着证件和资料到市教委办理登记。   那次,你带着年幼的儿子,我们三人一起乘车去市里。那也是我平生第一次去市里。我们在教委附近的一家小旅店住宿。那个晚上,是我们第一次“同宿”,虽然分睡两张床,可我内心被莫名其妙的激动所拢,当时只以为是将要上大学的激动人心,现在想来,留在记忆中的,却是因为离你很近而彻夜失眠的激动。   这时候,我无可抑止地想念你。从火车站一直走回学校,一路落泪,为与同学分别,也为思念你。      在娟的心中,她并没有忘记我。她越不理我,越证明在她心中我是“特别”的。当然,这个“特别”也许仅仅是她对我的嘲笑,也许仅仅是她对与我的那段往事的懊悔——她所施展手腕的对象竟然是个女生。   回到宿舍楼,看楼的大妈交给我一封信,是娟留下的。里面短短几行,大意是:“我和川从来就没有什么爱过,你喜欢他,你就去找他吧。”而信中言辞,颇为不善,言外之意是,以后虽然同在一校,但还是当做不认识的好。      站在住了四年的宿舍楼的二层,耳边响着水房自来水管的滴水声,夕阳从楼道西侧的窗口照进来,在地面上反着红光。除了我,没有别人。一切喜怒哀乐都成了空。到处是同学们乱扔的废旧物品,还有一堆课本。走到娟的宿舍门口时,看到一本封面磨旧的牛津英汉辞典,扉页上还有小韩给娟的赠言:“X娟同学:愿你学习进步,取得更好成绩!韩XX。X年X月X日”。   我拿起这本辞典,抚摸着,想保存下来。拿着它回到自己的宿舍,发觉自己早晨收拾东西时扔在地上的那些化工专业的课本,我今后再也不会与化工有关了。   拿起一本旧书随意地翻,书中夹着那时上课和娟互递的小纸条,书眉处还有写得乱七八糟的话语。   就在离校的这天,在送走了所有的同学之后,我在化工系住过的几间脏乱空宿舍门前,走来走去。   把牛津辞典以及原本想留存的东西,全都扔在了那个我再也不会住的宿舍中,只带走了最简单的行李和同学留给我的那盆马蹄莲。   我锁上了门。这一天,我决定不读研了,不想再留在那个学校里,不想再看见她。      有些事必须结束。生活原本很美好,有些东西是必须放下、忘记的。你也常这么说。   只是,我们之间,你觉得我们谁会忘记?   我大学毕业时,我们的关系还是那么好。      毕业了,我只是少了一些幼稚青涩,但远远没有成熟。我却自以为可以出去笑傲江湖了。我们在年龄和命运的漩涡中卷进残酷的社会竞争中,在踏进社会的那一瞬间,我们马上晕头转向了。   大学毕业时,我觉得娟智商太高,认为她的心计世间罕有。出了校门我很快就发现,在这个信奉社会达尔文主义的世界中,比她道行更深、心机更叵测的人,比比皆是。      22、   我放弃了读研,工作后,我与你丈夫凯成了同事。我唯一的快乐在于,我离你近了,我又回到了你的身边。      记得高三那年寒假,我在家里闻着炸丸子、炖肉的香气抄《红楼梦》诗词,或者对着电视爱情剧想念你。开学第一天去你家,心头满是风花雪月的情调。那是中午时分,你家里的电视正开着,演的正是我平时常看的那个新加坡肥皂剧。   我兴冲冲地说:哎呀这个剧……(现在忘了当时对那个连续剧说了什么了。)   你打断了我的眉飞色舞。你淡淡地说:爱情只适合电视上演,现实中是不会有的。   我问原因。   你说:电视上那些人光谈恋爱,不用上班、不用挣钱。      我明白你的意思。多年之后,我做着一份职责不轻的工作,但我与GF的爱情仍然充实快乐。讲与我们的爱情轶事给你听,你则淡淡一笑,因为你认为我那是在编故事。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我认为这是XX主义中唯一一句正确的话。大学毕业我回到了你身边,但最后又远远地离开,并且再也不可能会回去,也许正因为,你收不住我的心,你的怀抱也注定不会是我最好的归宿。      凯是我的同事。他是那么善良,那么淡泊,那么通透。我喜欢和他聊天,一起工作。他对我也很不错。你一定还记得,每当我完成一项工作,他会首先把好消息告诉你。不足一年,我的职务就比他高了。他非但不嫉妒,还由衷的高兴。   多年后,为了他提职的事,你开天僻地地托我去“找人”。我答应了,但努力不够,致使他没有“成功”。我从不后悔这件事,因为我知道他适合什么样的生活。位高或权重,都不是他所向往的。我和他从骨子里一致,我与他都是不合时宜的套中人。         毕业第一年是见习期,上班刚满一年,县里考了个选拔干部的活动。我们单位也在其中之列。按说,以我的条件和资历远远不够报名资格,可是,这个文件上有这样一条“国家重点大学全日制本科毕业生、少数民族干部、妇女干部,条件可适当放宽”。   我一下全占了,我那时也想出人投地,于是兴冲冲地和你商量,你非常支持我报名。你丈夫在一边只嘿嘿笑。你气得斥责他:你什么时候长长出息?   你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充满对我的满意。可是,我却高兴不起来,我感觉自己正在变成木偶,浑身上下拴满了线,被社会牵着,不能自已。      如你所愿,我考试成功了。你很高兴。   直到现在我都认为,那次考试成功,不是因为我多优秀,仅仅是因为我是全县唯一的重点大学毕业,又恰好是少数民族和女子,这个国家任何一件事都是人情和社会关系在起主导作用,但同时这个国家又喜好“形象”,他们总得需要一个花瓶摆出来,以服民心。   而我就恰恰被他们选中来当这个用以摆设的花瓶。新工作开始了,我年轻轻轻,在百十人的县直大局当了副局长,可我分管的工作,总要经过局长审批,甚至有些时候,还要经局办公室主任审批——这个办公室主任分明是我的下属!   那时,你很自豪地出去对别人说我是你的学生,可是你不知道,我在那个单位有职无权,有名无实。以前我对他们毕恭毕敬,他们对我也还算客气。现在,我对他们恭敬,他们认为我是耍心眼拉拢人心;我对他们冷漠,他们认为我是升了职就看不起人。无论我怎么做,总有那些嫉妒的眼光射过来。连单位看大门的老头都不拿我回事,有天晚上加班晚了,那老头居然把我锁在了楼里,任我叫喊他就在门卫室装听不见。那是冬天,办公室里晚上不烧暖气,我冻得不行了,只好打110来叫醒看门的人,那时我才出来,半夜冻得瑟瑟发抖回住处。      那些日子中,不明白我得罪了哪位神仙,事事处处不顺。好像那些有点权力的人都欺负我,那些和我关系好的人都无职无权,也无能力保护我。      时间久了才知道,当初觊觎这个职位的人太多了,有人事局长家的少爷,有公安局长的女婿,有粮食局长家的少爷,甚至还有我们单位局长的侄子。他们都太有势力,与县委县政府交涉的后果是,在提拔我这个无名之辈时阻碍最少,所以,他们提了我。      我想当官吗?——小小县城中什么叫“官”。我想成名吗?——在这个县城,我早就大名远扬了,有一事可以为证。   有天到移动公司交手机费,排在我前面的几个男女,他们似乎都是熟人,一边排队一边聊天。忽然就聊到了我,其中一个女孩是这么说的,“XX局新上任的那个副局长XXX,什么狗屁玩意儿啊,年纪不大,准没少了靠人!”“靠人”是骂人的方言,意即那些依靠与男人通奸来生存的暗娼。他们几个大声谈笑,开心地聊。   我正站在他们身后排队,苦笑一下问他们:你们见过那个XXX吗?   他们大多摇头,说:“没见过,但是,人家都这么说!”   有一个小青年说,“我见过!架子大得很,给她个好脸色,她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我盯着他看,我确信记忆中没有这个人。   终究没有说出自己就是那个XXX,大家年龄相仿,说出来都会太尴尬。      那时候,我最常做的事,就是和你丈夫凯一起下棋。一盘棋,两杯茶,那就是我平静的日子。   有一天,主管人事的局长要去市里开会,临走前把人事章放到我这里,特意嘱咐我:“我下午有事,不在单位,公章你替我拿着,如果有那个XX来办事,你就给盖上章就行了。”果然他走了不久,有个同事来找我盖章,他说管人事的副局长说了,公章在我这里,他来盖章。   我拿过他的材料,似乎是一封短信,没看内容,因为管人事的副局长交代过,我就给他盖了章。      呵呵,次日早晨刚到单位,局长就把我叫过去,劈头盖脸一顿大骂。原来头一天盖章的那个同事是想调离我们单位,局长一直没同意。而我却给那个人盖了章,而信的内容是:同意XXX调走。我说是X局长(管人事的那个)让我干的啊。X局长正在现场,他瞪大眼睛说:“你年纪轻轻地怎么胡说八道啊?我什么时候说过那话?啊?你凭什么给他盖章?你有什么资格给他盖章?我把公章托付给你代管,你这么胡来,还把责任推给我?没想到你年轻不大,心里这么狠毒!”   22岁的我,这是第一次糟人算计。   22岁的我,想尽当时所能想的一切办法,吃尽一切苦头,但我真的从市人事局,硬把经我的手盖了章的那封证明信给要了回来!   只是,为这事,有许多不明真相的人看起了热闹,还有些好心人来劝我:“你这么小,胆子可不能这么大啊,第一次犯事,态度好些认个错,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22岁的我,硬着头皮检查\送礼\赔礼,最终没有让局长把这件事报告给上级。   那件事后,我在单位除了挂一个虚职,再无任何事务可作。      后来——在我离开那里四五年以后,管人事的副局长因贪污受贿被查处,那时才搞清这件事的真相,原来是管人事的副局长收了那同事的好处,遂想出这么一招来,让我当替罪羊。      23、   在那个小县城,我成了年纪轻轻的局长。这个有百害而无一益的身份,使我在同龄人中交不到朋友,与年纪大的人又不敢推心置腹,当时除了你不断地鼓励我“你永远是最优秀的”,我几乎听不到任何人的任何有感情的话语。   有了更多的日子与你相处,时间过得缓慢,近乎凝滞。仍像几年前那样,我寸步不离你。在厨房里,在卧室,在小院中,在街市上,我是你的影子。我傻呆呆地看着你,跟着你,陪着你,但是,当早年景仰的东西近在眼前触手可及时,我忽然空虚起来。   你疗好了我的心伤。而我渐渐厌倦了那种平淡、循常、千篇一律的生活中。内心深深地感觉生命中少了些什么,有种激越等待经历,有段感情等待纠缠,有种神秘等待去感受,有个若隐若现的声音在远方召唤,而我却不知如何回应。   仍然一起去看燕子。塔燕飞来飞去,还是那样的天空,还是那样的夕阳,那样的傍晚,身边也还是你,只是,我更想知道远方的天空是什么样子。   当我们并肩散步时,我的心正是离你最远的时候。当我们一起坐在餐桌前吃饭时,我的心从身体中跳出来,在院子里跳跃或者在天空漫游,像迷途的羊群寻找同类。   你的笑仍然柔和,但没有了往日的诱惑。你仍然有教不完的学生,却再没有一个能让你投入。   我的头发变长了,几年安逸的日子使我的身材有了凹凸的曲线,缺少体育锻炼使得我的肌肤变得细嫩。但是,我很不快乐。   那段宁静的日子,预示着以后的波澜起伏。   大学毕业9年后我打电话给你,提及九年之历程,你淡淡地说了句褒贬兼有的话:“我的眼光跟不上你。”      两年后,上级又下一个文件,某个部门要求配备年轻的高学历的女干部。我又一次被天上掉的馅饼击中。我到了一个新单位继续当摆设。   以为到了新单位,一切会有新的变化。但是,没有。生活一如既往地如死水,日子一如既往地沉闷。不断有人给我介绍对象,多是本地官员家的纨绔子弟。我见一个散一个,后来我不再去相亲,再后来也没有人给我介绍对象啦。许多人在背后说我“不正常”、“神经病”。   我脾气变得越来越坏,与环境越来越难以谐调。我也许根本不合适过那种虚伪的日子。   与一群四五十岁的整天耍心眼的老男人在一起说官话打官腔,那种虚伪的生活我恶心得要死。每天在单位,我一个人关在屋里,发呆。只要人多的场合,我就想吐,每当坐在人群中开会时,我总是想突然从座位上跳起来,像疯狗那样狂吠着冲出办公室去,为抑制那种念头强烈我咬坏过多支签字笔。      我仍然经常与你在一起看电视,一起做饭,一起散步,但是我越来越沉闷,话越来越少。   就在那段宁静的日子中,发生的几件小事,使我确认自己是同性恋。而这个发现让我反思我们一直纯洁但非同寻常的“师生感情”,我们其实早就“爱”着对方,只不过它一直没有涉及肉体而已。   我们的关系纯正了许多了。如果是现在与你重逢,我肯定会拥抱你,亲吻你,死死纠缠你。但那时,我不会,不能,不敢,也不想。   在那个时候,如果有人明智的人点拨我一下,我也许会在日后的路上少摔许多跟头‘如果有个世俗的人提醒我一下,我也许很快就融入那个环境,变得阴谋诡计多多,从而少受些伤害。   但是,除了夜月,凉风,雨雾,我感觉不到什,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该做什么。我把工作弄得一塌糊涂,我在县委某部当副部长时,有次提及想考研究生,重新回校园。这在当时,被大家嘲笑多回。在他们的心目中,24岁的我,现在的生活简直就是天上人间。      由县委大院到我住处经过一个公园。有时候会特意从公园穿过,也当是散步。一天加夜班,回去的时候天黑了。在公园一角,我看到有一对重合的人影。不想打扰人家,特意绕向旁边的树丛,没想到,这树丛后也有一对人在相拥。正是这树丛后的一对人,使我几近震惊、骇然。   ——那倚着树相拥热吻的一对人,都是女人。当她们发觉我走过时,她们愣在那里。而我也在那一瞬因意外而脚步迟疑。尔后她们匆匆散开,   我看到了她们都是长发飘飘,借着那晚的月光,我还看到一个女子半倘的怀,看到月光下雪白的肌肤。   我被那块肌肤击中,骇然之极,一路狂奔回住处。   在脑海的混乱中,那飘散的长发,那雪白的肌肤,我想起了曾偷吻过娟,想起了与你说着“两情若是久长时”的夜晚,想起这些年的懵懂无知的岁月……   我感觉自己本该是个孩子,应该去甜蜜地去恋爱,去享受生活,而不是过着眼前这样的日子!无端地委屈,无端地伤心,我眼泪横流。   自从当了“领导”,已经三年多没有抽烟了,这一晚,我又双手哆嗦着点燃了香烟。这一晚,香烟炝得我直想呕吐。   此后多日,那女子的肌肤和身影,一直在我眼前飘来荡去。   那时,年轻的我,感情丰富,血气方刚,利比多分泌可能超过正常水平。我不再满足于柏拉图式的感情。我需要疾风暴雨式的恋爱,需要你死我活的纠缠,需要与世俗社会来一个彻底的背叛,我要咬断自己的血管用鲜血在大地上大肆涂抹……也许我只是在渴望一个活生生的女人的身体。            24、   和你,我只是幻想、期盼,而没有想过“长久”。我喜欢过那种你认为“不可能存在”的生活,过那种你认为只应该存在于影视中的爱情。年轻时相互激荡共度风雨、年老时相濡以沫同看细水长流的爱情,一个让我着迷、沉醉的刁钻精灵又与我一样不合时宜逆主流社会而行的女子,与她的爱情才是我心底最深处的渴望。   但在这个县城中,我与环境格格不入。事实上,我与你也格格不入。   双休日的傍晚,我们一起上街买菜,先是路遇两个撞了自行车的在十字路口恶语相向,随后又见卖菜的和买菜的争吵,而当我们挤出吵吵闹闹的市场,买了几个土豆回家切开后发觉里面全是烂心的。   抬起头,高空又有燕子在飞。我多么希望自己是一只燕子,能在肩上生出翅膀,能逃离这样的生活。   日子一天天地重复着。县里就那点儿工作,一晃,我在这里待了四年了。我的心思却离这里越来越远。我没有欲望,没有理想,没有任何喜乐,每天不停地在那个虚伪的环境中说违心的话,做违心的事,整整四年透不过气来,25岁时,我感觉自己已经死了。      日子一天天地重复,没有新奇。我知道同事们、熟人们、陌生人们都在做什么,那就是不停地想法提高自己的职务,不停地想办法把银行的存款数变大,不断地把能让生活变得更安逸的东西搬回家,或者在同事家人孩子面前不停地周旋。   这不是我要的生活,这不能成为我人生现在和未来,这不应该是我生活的全部目的。      每天都不快乐。每天都觉得自己是一只永远重复同一动作的木偶。   我有时悄悄去学校找你,你依然教高二的化学,多年来一直如此。   我站在单位楼顶上发呆,幻想着自己跳下去该是什么情景。   我在烈日的骄阳中,踩着阳光的海底,走进单位,我在日记中写道,单位大楼是我的“活死人墓”。   我透过窗户看向外面,那些来来去去的男男女女,一个个激动或者紧张地进出这个大楼。   经常在梦中,遇到自己穿过一个漫长无亮的遂道,走着走着就透不过气来,在窒息中惊醒……   我对生活的厌倦感弥漫了,我终于在自己的不合时宜前溃不成军。      寒假结束了,有一天你很不开心地出现在我面前。我问你怎么了,你说学校在评选优秀教师,你没有被评上,你觉得自己很委屈。   多年前,你评职称时,我挺身而出去维护你。   可现在,我淡淡地说:就算评了先进,有什么意思?      也许你永远不理解我当时为什么那么讲,那句话是很伤人。毕竟,你与我不同,我在名利场中待过多年,我恨透了那种虚伪的日子。所有的光环、荣誉、名利,在我看来,都不过是木偶的新衣服。   我那淡淡的态度激怒了你,你焦心而痛心地问我:“你到底怎么了?这些日子你怎么了?你神经越来越不正常啊!”      我依然淡淡地说:“要记住,人都是会死的,凡事看淡一些;别像那些人,猪一样地生活。日子,能应付就应付吧,别太较真。”   这话我是说给你,也是说给我自己。   你愣住了。   我接着说:“恨透了这种生活。重复、沉闷、空虚、世俗,吃了睡,睡了吃,在通向死亡的路上,还要彼此不停地争斗,不停掐个架,这猪一样的生活!”   我没有想到你会那么生气,对我两次提到“猪一样的生活”,你的反应是暴跳如雷,现在想来,那是你平生第一次、也基本算是最后一次对我发火。   你气呼呼地说:“你说谁是猪?!你刚读了几年书,找了个份工作,你就认为我们是猪吧?你说你爸你妈是不是猪?你这么说话有没有良心?!他们把你养大又供你上大学容易吗?……”   好像你还说了许多。只有这几句记到今天,因为,正是这几句深深刺痛了我.   我背对你,眼泪潸然而下。   我那么爱着你,那么依恋你,你对我那么好.   可是,当我不再是学生时,我却也再没得到过你的理解。      看到你的反应那样,我害怕了,胆怯了。我没有想到,你那么温柔,却因为我几句话而暴怒。   我心疼了。   是我不好。我很想抱抱你瘦弱的肩膀,但是,我内心泛滥的对生活的厌恶和对你追求校级“荣誉”的鄙视,在此时占了上风。   这是我们第一次不欢而散。        25、      我离开县里后,许多年间,你仅有两次和我主动联系,一次是因为你的丈夫。一次是因为我堂妹。      你丈夫一直职务不变,他独自悠哉乐哉,而你却为他着急。一次打电话,是为了他提职的事,这时负责此事的组织部长,是当年我的一位至交好友。你打电话,让我去找找那个人,”说个情”。我同意了,也照办了,但最后没有什么效果。   我承认在这件事上我没有尽心尽力。因为,我知道你的丈夫凯,他并不合适当领导;同时,我那个当部长的好友,在办这件事的过程中,调到别的市当市长了,这件事他基本没有帮上忙。类似为旧友”帮忙”的事,我做过许多. 那个地方,许多人至今念着我的好,唯独,我们之间,你一直认为我们之间感情深厚,但我却没有帮到你.这件事,你很不愉快.      你找我的另一件事,是因为我堂妹。小我十来岁的堂妹在你所在学校上高一。那天你打电话来指责她,“你妹妹的班主任来告状,说你妹妹这几天不回自己宿舍,而是去另外一个宿舍和一个女同学一起睡!她现在性格特别古怪,不可理喻……”   我打断你,说:“很好啊,只要不和男同学一起睡,我就很放心。”我还补充说,“她才16岁,还是个孩子;你作为老师,怎么能说自己的学生‘性格特别古怪’?你想过没有,你用的这词,会给她心理留下阴影!”   事后了解到,堂妹宿舍有个人丢了钱,怀疑是我堂妹偷的,因为堂妹家最穷,最需要钱。她们集体攻击我堂妹,堂妹百辩莫解,她们日夜相逼,让她交出钱来,堂妹只好与隔壁宿舍好友那里借宿。大约过了一星期,查出了那个真正的小偷,堂妹才回宿舍去睡。当然不是我堂妹偷钱,我表妹当然也不是同性恋者(至少目前没有发现这方面的迹象)。   ——就算是同性恋者,你也不能用那样的词语来形容她。   同性恋究竟犯了何等天条,活在世间为人伦之大不逆,在情感中屡爱屡伤?   这件事上,是我感觉到不愉快.      从那件事上,我知道,你内心对我是多么恨,甚至不惜牵怒到我堂妹身上——或者说,你并不恨我,但是你对我放弃原先的一切而不满,尤其不满我现在隐姓埋名与女友一起过着边缘生活……   你知道吗,你可以误会我,不理我,指责我,但我不能容忍你伤害我的堂妹。那是我多么怜爱的一个小堂妹!在她只有四岁时,就被邻居家的叔叔强暴。在她刚刚懂事时,那个叔叔出狱。在她刚刚上初中时,她成绩优秀,出于嫉妒的同学们开始拿那件事来刺激她。   而且,我准备为她转学时,还是你借了朋友家的户口本,我们一起造了假户口,把她顺利地转了学,我把她送到你所在的学校的初中部,我把她的经历也告诉你,那时,你和我一样,是那么爱她!在许多年中,你是我和堂妹心中的女神!我们也多么爱你。   她上完初中,上了高中。这期间我伤害了你,但你不该牵怒于她。   从这事上,我知道了你对我的不满和怨恨,有多么深!      至今你也不能理解,我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官不做,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干,放着单位分配的车房不要,而选择流浪,选择这种与人(哪怕是自己至亲的人)无法言说的生活。   至今你对我血液中的不安分和孤傲恨之入骨,因为正是这不安分和孤傲从你的生命中秋风扫落叶般地席卷而过,把你的心掠夺一空。   其实你也该明白,这同一场风,也把我卷进命运的漩涡,一次次高高地抛起,又一次次狠狠地摔下。      写到这里,眼泪又模糊了视线,你不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虽然我一度想告诉你,你却再没有爱心去接纳我了。是吗?而我,还有什么意义和必要告诉你呢?我现在有GF,她简单清纯的像个小天使,她从不鼓励我去争名夺利。我生病时,她会大半夜提一只西瓜来看我;我落魄时,她有高高兴兴地和我住地下室;流落异乡时,她陪着我,并且为生活中一点点的细节而喜极而泣。与她,我们是同甘共苦的。尽管她不如当初的你对我百分之百的信任与爱,但我拥着她时,最感恩上天恩赐。   那么,我苦苦地写这个贴子干什么呢?   为什么要写它呢?为什么呢?我的潜意识中,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明知你不会来看,我也不可能主动告诉你来看,可是为什么我还想把它记下来呢?   其实,我所想的,打开我的心,让天地间的神灵看到,我从未想要过伤害你,从未想过这是离弃你,是生活把我逼到今天,多么希望天地间的神灵能让我的愧疚和歉意悄悄地、不留声色地带给你,能将我多年未启的心事,化为一缕清风或者一瞬间的欣喜,轻轻拂过你忙碌的身姿,只要想到你脸上能闪过一丝微笑,我就会偷偷地欣慰着。      26、   第一次在县城遇到两个相拥的长发女人,在此后的日子中我一直搜寻着她们,从一个单位到另一个单位,从一条街到另一条街,从一张脸到另一张脸。对她们的渴望勾起我身体深处的欲望,这欲望使我惶恐,又充满期盼。   我终于在某个夜晚,进了同性恋的网站,聊天里热火朝天的场景,使我我完全沉醉在找到同类的激动和勇敢面对自己的兴奋中,我完全忘了同志圈子也是鱼龙混珠。   如果当时与你肢体纠缠,或者当时就遇到现在的GF,也许生活是另外一个样子吧。      那个夜晚,在聊天室,我认识一个女人(她当然是个女人,只是我当时不知她的真实情况,而此时我也不方便说出她的ID,因为她仍然混在天涯网。所以,我不再详细说她的一切了。)。   彼此聊起大家喜欢吃什么,穿什么,看什么书,听什么歌。当这一切都基本吻合时,我晕头晕脑地高兴起来,感觉我遇到了生命中的缘分!我迫切地想与她见面,我甚至在这时候做起了性梦,梦中与她缠绵。   生理的需求使我晕了头脑。在网上相识仅三天,我们就约了见面。在离她比较近的一个城市的某个咖啡厅。   那天上午我恰好在市里开会,散会后就坐火车越过几百公里,当晚赶到她说的那个咖啡厅。      我点了杯苦丁茶,然后忐忑不安地等她如约。我从咖啡厅洗手间的镜子上看到自己的样子,中等身材,偏瘦,皮肤不白,眼睛在镜片后闪着光,还有,我在最近几年留起的那一头乌黑笔直的披肩长发,曾一度使我自豪了好几年。   那天,是我平生第一次进咖啡厅,第一次喝到口味极淡的啤酒,第一次用淡淡的口红,第一次带着直接的目的与人约会。那个官方赋予的虚假身份,使我不得不提前变得“成熟”,早早地远离了属于青年人的朝气,也远离了一切不够“讲政治”的娱乐场合      多年后,时常在下午时分到公司的地下咖啡厅,或者独坐,或者与三五同事交流工作,我会想起诸多往事,当然,想得最多的就是这一天。      那一天,那个陌生的女子飘至我面前,低头嫣然一笑。那一笑,使我的心融化了。我们聊到半夜,就在市内找了家宾馆。   当天晚上,我们就纠缠在了一起。那是平生第一次与女人纠缠,我笨拙之极。   我从她身上闻到了陌生的味道,这陌生激起了我的新奇。一度像男人那样在职场打拼,在那时忽然有了一些做女人的冲动。   我们彼此占有。   但是,没有快感。      次日是双休日,打电话叫外卖。当在宾馆胡乱吞咽,而又久久相依时,我忽然头脑有些糊涂,我究竟在做什么?我爱这个女人吗?还是,仅仅是性的吸引?   巨大的空虚袭来,我惶恐了。   我打电话订了大堆大堆的玫瑰花,当花朵把房间窗台和桌子摆满时,我仍然感觉像在梦中,在一个空虚乏味的梦中。   但是,又有一种喜悦充填着我。我喜欢与她赤身相拥,在温热的身体中沉睡。   她知道了我的名字,单位。   她告诉我,她是一所高校的老师。并且,她有老公,有孩子,她还有过女朋友。   但这不是我们之间的障碍,那时我还没有想过要和一个女人长相厮守。那时,只是膨胀的利比多使我坐卧难宁。      此后,我们时常找机会见面,那时,我开着单位的车,与她在许多地方,公园,酒吧,咖啡厅,马路边,甚至是在野外的庄稼地中偷情,无论是春天,夏天,秋天,甚至在冬天的积雪中,我们都赤裸相拥,疯狂做爱。只是,只有负罪感,没有爱意,没有快感。   负罪感、失落感、茫然、孤寂齐聚的复杂感觉,一天天强烈起来,我不知何去何从。她也许感觉到了吧。有一天,她问说:你不快乐。   我说:我很快乐。   她说:我感觉不到你的爱。   我说:我很爱。   那索然无味的一应一答,那在偷情中却心思跑到天边的经历,我至今难以忘怀。   那段时间,我耽于情欲,又把你忘得一干二净。      但是,我和她断然不是同一类人,但那段感情让我欲罢不能——不是因为生理的快感,更是来自精神上的,我向一直循规蹈矩的生活发起了挑战,我公然叛逆所谓正常的生活,不是她和肉体给我快乐,而是精神在叛逆中得以自娱。      不久,她不分时间场合地给我打电话,或者来看我,还不断地要钱要物,以为我有多大权力,我不堪重负,和她分手了。      此后又认识两个女子,一个是军医,另一个是初中都没有毕业的工人。军医很世俗,见了一面后,我就溜之大吉。我比较喜欢那个憨厚的工人,她甚至不知道我的身份和真名字,但是她对我很好,她比我大三岁,像关心小妹妹一样照顾我。见了三面之后,我又逃掉了。      当然,她也不是我想要找的人。并且在这个过程中,我对“性”也厌倦了。   我在等待着灵肉合一的爱情。      27、   后来也想,我们分离的关键在于,那时候觉得对人生观问题,我没有办法与你沟通。      我对工作渐渐失去热情,每天坐在办公室里发呆,或者读书。你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你只知道我对工作应付了事,对未来心灰意冷,而我在县城中也被越来越多的人指认为”精神有毛病”。I当然,始终无人知道我的性取向的事,仅仅是我特立独行的眼神,就让许多人难以忍受了。      25岁我认同了自己,也在堕落半年之后收起心。性,不过那么回事。爱情,如果不是灵魂相知,也不会升华、长久。不想折腾,也不想浪费生命,尽管这些年一直都是在浪费。      我们那个有时候会和其他部门联合搞一些活动。小打小闹,不过是沉死生活中的几波微澜。   那段时间学习上级的某个精神,单位与党校之类的“研究部门”搞了一次理论研讨。作为单位代表,我讲了些与梭伦立法有关的东西。研讨会上大家七嘴八舌,县里那些有文化的人们一致认为我犯了大错,因为他们只听说有个叫卢梭的,并且是“代表资产阶级利益”的。他们认为,我不但弄错了人名,而且政治立场不正确。我应该讲那个毛XX或者那个鲁X的才叫觉悟高。研讨会在我发言之后乱成一锅粥。   后来还有次元旦文艺晚会上,和县师范教音乐的一位教师联合弹奏几段美国乡村乐曲,台下鸦雀无声。当别人的红色歌曲响起来时,人们群情澎湃,大呼小叫。唯我和那个教师面面相觑。每当那时候,我就无比缅怀充满梦想和新奇的学生时代。   类似的事发生了几次之后,我陷于郁闷。不明白这个地方为什么如此闭塞,观念为什么如此落后——当我把这种情绪表达出来时,只会招来众人的集体排斥。渐渐地,我陷入从未有过的孤独,从未有过的沉闷,从未有过的对自我价值的质疑。      偶尔我去你家,进了家也无非是默默不语看电视。电视上的动画片,或者只是拿着遥控器不停地换台。我不知与你说些什么,我害怕你也像他们那样不时对我进行贫下中农再教育。请原谅我当时的冷漠!那时的你,是我安睡时的软床,我只想把头埋在其中,然后沉沉睡去。   偶尔也在纷乱嘈杂的街上与你相遇,我仍会怀着欣喜看着你。那时的你,就像波提切利笔下踩着莲花款款而来的维纳斯,周围的车声、人声、风声,都是大海的波涛。你的眼神闪过困惑,我的大海消失了,又重新变成让人烦躁的世界。      越来越多的人感觉我“怪”。我也感觉自己与环境格格不入。那时候,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安于当时生活,能感觉到并能享受当时生活中的美好。那段时间,我每天的主要精力用来证明自己和周围人一样,有一样的人生规划,一样的理想追求,一样的心理状态,一样的安于现状,一样的喜怒哀乐。每天装啊装,每天表演啊表演,每天努力地逼迫自己融入世俗社会……         你痛心疾首,你苦口婆心,你恨不得揍我一顿,你希望我重新变成那个“优秀的青年干部”。   就像前文提过的,团市委公招副书记,领导劝我报考时,我的反应是像嵇康阮籍于棺前相遇时翻出的那个白眼。      在你看来,那是我在自毁前程。      《圣经-传道书》中讲:太阳底下,万事虚空。   《圣经-传道书》中讲:一切都是虚空,一切都是捕风。      燕子孤独地绕塔飞,飞过春夏秋冬,飞过晨钟暮鼓,塔还是那个塔,燕子却飞厌了……            28、   那时候,我唯一的期待,是在等待一个人出现。我相信会遇到她,在人群中,在喧闹处,我见到她,四目相对,我们的眸子里闪着同样的孤寂、同样的不羁和同样的期待。我会拉起她的手,一言不发走向天涯,就这么一直走到老,生死相随。   我还记得那天上午,县里开会安排局级干部分区春季植树造林,在他们安排的过程中,我在纸上写下几个村名,然后放下笔,从会场站起来,推门而出。从那之后,我再没回头。      之后几年,个中曲折不再细述,你只是知道,我从那天就不辞而别了,我在你不知情时,悄然报考京城一所名校的研究生,并被录取。   我还记得那个春天参加面试时,老师反反复复地问我的简历:这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我只淡然一笑。   那种在老师们看来不可思议的生活,我忍受了四年。   当拿到录取通知书,看到专业中包含的“机械”两个字时,我知道,那种分裂的日子,该到结束的时候了。      此后,偶有一些捕风捉影的无法断定是好是坏的消息传回县城,传回你的耳中。你会是怎样的感受呢?你的心为我疼得都麻木了吧?      我只是想改变一下生活方式。我至今认为:我讨厌过井底蛙的夜郎生活。——我知道这句话现在说出来,还会刺痛你。就像前面有那么多网友和你一样,不理解我对当时生活的感受……应该说,每个人适合不同的生活,每个人对自己的生活可以做出一种定位。   我不认为“你们”的生活是猪一样的生活,我只是想表白:当时那几年,“我”感觉我在那里的生活过得像猪一样。      离开县里后我的生活波澜起伏,坎坎坷坷。   人生在世,不在于取得了什么,而在于是否做了自己想做的事。   那么,我想做的事是什么呢?   当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我没有去找女人,也不是为哪个女人而如此。   我想找到适合自己的人生。      我真的过不了那种“官本位”日子,即便“前程无量”。在之后的几年中,我选择了在北京一所高校读研,做起普普通通的学生。   那时候导师从一家外企接了一个设计任务,而他恰好要出国做访问学者。于是,我贸然和一位师兄接下那个艰难的任务。将近一年后,我们顺利完成设计研究,师兄这时候正好毕业,他直接进入这家外企做技术开发。我在研二到来时,开始为这家公司做兼职设计,并在完成学业后,进接入职这家公司。   用点、线、面来表达自我,用数学和模型来理解世界,在纯理性纯客观的工作中,在简朴而清贫的生活中,我是自己智力、情怀和未来的主人。      尽管放弃衣着光鲜的安逸生活,穷学生的日子也没多少欢歌可唱,尽管最艰难的时候我也怀疑过当初的选择是否理性,但当在茫茫人海中穿行时,正是漂泊和孤寂提醒我的存在,是痛楚和不安使我坚定。      以前,我感觉不到自己活着。此时,“自我”感从未像现在强烈,人生的效率也从未像现在高。         刚离开那里时,距离开学还有几个月时间,我在各地游玩。我在雪域高原发风景照给你,在漂流黄河时寄一瓶泥沙给你,在东海之滨寄只刻了你名字的贝壳给你,在草原深处做几张花草的标本夹在信中给你,在重回校园读书时以孩子般的激越描述新生活的新奇,在读研第一个寒假提着2条大鲤鱼专程去看你……为什么,为什么你认为我只有过那种死水无澜的日子才叫“正确”呢?为什么你认为我是“不过日子”“不务正业”?为什么你的眼中总是不解和遗憾?为什么你对我的态度渐渐变淡?      我不再穿职业正装,从外地回来风尘仆仆一身半旧不新的休闲装去看你,为什么你的眼睛不看我神采奕奕的笑脸,而是盯住裤脚的一个小豁口上?是因为你关心我,还是因为你身边还有别的老师,你觉得我“寒碜”?我只好很不好意思地解释:裤子一买就是这样的,不是挂破的……      年少时爱上你,因为那时你直接把我引向我所期待的未知的生活;青年时离开你,是因为我无法沉寂在寂如死水的日子中,即使那在你眼中才称得上是“成功”的人生。现在,我不像那时候有“官职”,没公车,没公房,也没有人群前后簇拥,没有恭维的话从四周传来;我解脱了,自由了,像天地间一只野生的小狗,背上载着阳光汪汪叫着跑向你,为什么,为什么你呆望着我,然后向后退了几步?            29、   关于离开你后的日子,我不想过多描述。因为每一次坎坷,每一段艰难,都只会加重你的叹息和不解。你就当我是个喜欢精神受虐的人吧。      你的爱,你的怀抱,是我想要的;可是,天地间的平淡和自由,我更想要。工作着,学习着,美丽着,快乐着,这才是我的追求。      落魄、顺境,学校、公司,国外、国内,多少年过去,时常有情绪难禁的时刻。   一次完成公司一个大项目,高兴之余多喝了几杯。醉后方知酒浓,爱过才知情重。回到家中对女友说起了你,说起这个情切但淡远的梦。她甚至趁我酒后昏睡时,拨通了你的电话。当我清醒后,知道她打了你电话,了解了她把我对你的“爱”,告诉了你,而你的态度……   在那个拉着窗帘的暮春之晨,屋里一片昏暗。女友知道了我曲折的过往。她坚决指责我对她说“谎言”,她认为我心中没有她,于是梨花带雨……   我告诉她,对身陷囵圄没有感同身受的人,是没有资格质疑别人的选择的。谁都没有资格质疑别人的选择,更没有资格用自己的人生经验去证明别人不甘于死寂的命运是内心邪恶的标志。   女友长久地沉默不言。      长在蜜罐中偏又生性多疑的女友诧异于我的决绝。是的,关于往事,我不想有谁再踏进与他(她)无关的、我的昔日记忆之潭,并在里面搅出波澜。   即使你永远不理解我为什么放弃在众人看来安逸喜乐的生活,即使因为追求理想我在十年中承受太多,即使你一直在我的梦中萦绕,但是,我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至少这一瞬间我知道应该如何取舍。      几天后我致电你。   你没有问我性取向的事,但我知道你内心俨然掀起了波澜。你仍像前几天对我GF所说的那样,你反反复复地说:没想到,真的没想到,我没有想到你对我会是这样的感情!   原来,这些年来,你一直对我是“纯真”的师生情!   你从未意识到我年少懵懂的情怀。   你从未留意过我眼神中的花火。   你从未理解过我一次次的深情凝眸。   你从未感受过当年在县里几年相守时我的苦涩年华。   在你心中,我只不过是一个与你“关系不错”的学生!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我自己在自作多情!      放下电话,我在暮春的暖阳中,恹恹欲睡,无比的疲倦,无比的懒散。   从暮春,到炎夏,直到秋天到来时,我躺在香山脚下的丛林中,被林木掩映,被落叶淹没,我肆无忌惮地落泪。   为你,也为多疑的她。   天地一片孤寂,天地一片安宁。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所说的、你所定位的。我把在文档中存放了许久的一个中篇小说从发到你信箱中,字字行行是我的多年的心事。当然,它打动了你。抑或说,是我一再的坚持打动了你。   然而,我却忘了,把写有心事的邮件发给你时,我已不再是当时写它时的心情了!   我忘了告诉你,此时的我,已经不再把爱情当成一生中的头等大事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在这时候对你表白,逼你撕开内心把情怀晾晒出来。   我逼着你发现并承认了你心中早已潜藏的“爱”,只是想求证一下,那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梦。   我没有想到你会奋不顾身、倾情以待,我只知道自己再不愿、也不会回头了。      30、      把文档发给你的那个秋天,公司位于X国的总部要开发一个大型的研究设计项目,我被抽调去总部工作一年。记忆中整个冬天,是在不停地准备出国材料,做公证,填表格,办各类手续。是忙里偷闲,顶着雪花,拉着GF溜冰、逛书店,或者背对背坐在家中看书。      至今,我感上帝融注在我骨子中的不羁,感恩能在人世间做一个孤独的旅行者,感谢漂泊中还有自己的影子和GF相伴。今日来得如此艰难而漫长,我怎么能不珍惜眼前一切?      春节回老家,鼓起勇气去看你。那个夜晚,我们一如往日同睡一张床。然后,卧室中弥漫着不同于往日的暧昧和情欲。并肩躺在床上,你开始说丈夫凯这不行、那不好——当然内容只限于夜里不睡、早晨不起,与“领导”关系疏远,沉迷于诗词字画等等。我仍然站在他那一边说话。我甚至再三地强调:我是和他一模一样的人。      我僵直地躺在床上,努力克制内心的冲动,不去碰你。   你在我的身边,一遍遍叫着我的名字。我的头脑和整个身体,沉浸在欲海幻想中,你的每一个声音都像闪电一样击中我,但我最后的一根理智之弦仍在说:不能碰她!   僵直在躺在床上,我的心在火海冰山间穿越,你一声声的呼唤使我疯狂,在情感与理性的斗争中,我不敢睁开眼睛,我努力以平静的语调说:不早了,快睡吧。   以前,你总是昏昏睡去,我独在静夜闪着黑色的眸子,悄悄看着你。   现在,你情欲萌生,而我却无能、无力也无心与你“发生”些什么。   半夜,你伸出一只手来拉我的手。我全身像中了电,血液贲张,汗水泛滥,这是和任何一个女人都不曾有的感觉使我几近疯狂。   我知道,内心深处对你还是有感情的。   在情感与理性斗争了许久之后,我转身抱住了你,如野兽一样抓住你胳膊,我用眼睛撕扯你,用烈火点燃你。   你已春情泛滥。你的语言和神情都表达,你愿意做我的女人,你渴望做我的女人。   我俯下头去吻你。你微闭着眼睛等待我。   我绕开了你的脸,轻轻地吻在你的肩上。   你全身战栗。你轻声说:我从来没有过这么激动的感觉……   我,也是,从未有过的晕炫、激动、冲动、欲望、颤抖。   我再次吻你的肩,并在这里留下我的吻痕。   此时,我脑子里响起一声断喝,我断然翻身下床!一边整理零乱的衣服,一边坐到沙发上!      31、   你哭了,问我为什么。   我说:我不想……   你说:是不是觉得我很老?   我说:不,你很年轻,美丽。   你说:你嫌弃我了。   我说:不是那样的,只是,我只能这样。   你说:你看不起我。   我说:我负不起你生活的责任。      这句“我负不起你生活的责任”,再次刺痛你。这是开始,也是结束,我从未吻过你的唇!从未给你一份完整的爱,甚至未与你有过一次完整的肌肤纠缠,哪怕一晚。   因为,我当时有一个虽好猜忌但本性天真善良的女友。      清晨,我在你家小院中听冰冷空气中偶尔传来的爆竹响。你再也没有像往常那样为我做早餐。   我忘了是怎么离开的你的家。那段时间的记忆在我头脑中至今空白一片。         一个月后,手续齐备,将远赴他乡。给远方的亲友们一一打电话告别,第一个电话打给你。   你久久地沉默,后来问:干吗要出国?多辛苦啊!你现在收入挺高的,别再折腾了.   我说:谢谢你,我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你说:你这么大年纪了,也不结婚,不知道你整天琢磨什么,你为什么不能过正常人的日子?   我说:现在的日子不正常吗?我觉得很好啊。   你说:我是理解不了你了。   我说:我一直期待你的理解,但感觉这似乎很难.   你说:人生、人生,你整天说这些虚无缥缈的词!   我无言。   你又说:这些年中,我心里只有你。   我只好说:谢谢你。         研发项目完成后,我迫不及待地回国来.等待我的,是阳光灿烂的GF和她怀中的一大串百合.   牵着GF的手,不想再分开片刻。既然相约相守,既然期待一生不离不弃,我享受着这宁静。让功名利禄全滚蛋,我们做在人群中最不起眼的人,没有人认识,不被人指点,不被人视为怪物,我们不必说假话,我们踏踏实实地生活。上班认真做技术研究,下班回家躲在小屋里像两只幸福的小老鼠。      就像现在,我喜欢在人群中驻立停留,微笑着看她从地铁口冒出来,神采飞扬地扑向我。喜欢在休假时,与她住进草原深处的小木屋牧羊,仰头看高天上流云。喜欢拉着她的手,走过一个又一个小区,走到某幢楼前,指指地下室说:那时你经常来这里和我偷情。喜欢拉着她的手走回我们的小屋,一起做饭,看书,洗脚,睡觉。喜欢在夜晚忙完手头工作,合上电脑,走到她酣睡的床边轻轻吻一下她的额。喜欢和她背对背坐在长沙发上各自看书。      选择哪个爱人,就意味着选择哪种生活。我很自私,也很胆怯,害怕重回过去。我们各自过着各自的日子吧。      我有过几年精神耽于混乱的经历。那段时间你就在我的身边,但你只会加重我内心的灰暗、萧瑟、绝望和叛逆。是现在的女友使我在深潭中警醒、浪子回头。是她和我一起穿越悲喜,顶风冒雨渡过艰难,又在今日于幽静处看细水长流。我不会辜负了情浓意厚的她,我忍受不了片刻与她的分离,我不想亵渎了清纯的少年情怀,不想以肉欲的方式结束你我之间十几年的温馨。   ——当然,这些也许只不过是我的借口罢了。      事实的真相是:我曾苦苦追求你,等到你深爱并愿追随我时,我却决绝背弃了你。      我说上面的话,又是对你的伤害。   我们总是这样,彼此最真心的话语,讲出来,只会给对方带来伤害。   你我之间,就爱而言,我们的生命中有过一段非常纯真美好的感情。但若以“爱情”来衡量,它的美好只如灵光一闪,旋即消逝在漫长的分歧中,最终是不可避免的分离。      至今,你再也不理我。我强行把电话打进你家,你只有让我听着都难受的强作之笑,你对我的生活不做任何评判。我再也不可能做“高官”,再嫁个当“官”的老公,领个胖嘟嘟的孩子,给你去拜年,或者在你邻居亲友的羡慕中在你的身边出现。   都不可能了。当初我深深爱恋你的原因,其实也正是我最终离开你的原因。      我本不该把一切搞得这么糟糕的。但是如果一切重来,我还会重复过去的选择。   现在,我不再相信世上有灵魂相互支持的爱情了,也不再渴求今生能遇到这样的爱情,更不会去寻找那缥缈不定的东西。没有谁,我都能活下去,并且会活得很精彩。      现在,你可以在你的生活中,将我的身影彻底删除了。我只希望留在你心底的那个我,是当年那个成绩好得让你满意的学生。有这些就足够了,就让时间停止在那里,在那里开始,也在那里结束吧。        (我也一直渴望得到老师的原谅.   我不愿意留在她身边过那种令我窒息的生活.   在那种生活中,我一切行为的主题是:证明自己和别人是一样的.   为此,要不断地强迫自己改变言语\行为,改变思考问题和处理问题的方式,使自己和周围的人完全一样.   为此,要极力地强迫自己放下书本,放下报纸,而是和身边的人们说些关于男男女女的闲话;要极力地强迫自己不再做些发呆或者独坐的习惯,而是与身边的男男女女讨论哪个菜市场的大白菜便宜几分钱.....   为此,要让自己明白上网\喝咖啡\女子开车,都是伤风败俗的事.在那种生活中,要让自己明白,自己的婚姻爱情工作以及一切大事,都被世上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众人们指指点点着.   为此……      当然,更多的人认为,是我变质了,变心了,变得自以为是、盲目自大了。      在漫长的时光流逝中,每个人都是会变的。不仅仅是师生之间,在年龄、阅历、兴趣相近的爱人间,两个人也是会变的。如果二人变得方向不一致,当一个人作出另一个人无法理解的决定,两个人都受伤了,双方的心都是疼痛的。)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iu8.com---必优吧阅读网【冰冥】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